“令人惊叹的‘舞蹈的缪斯’,埃德蒙顿先生。”沈微开口,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线条的流动感,几乎能让人听到远古的韵律。” 她没有立刻看向霍华德,仿佛只是被艺术品本身吸引。
霍华德转过身,目光落在沈微身上。那双温和的蓝眼睛,近距离看,依旧平静无波,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他脸上浮现出得体的、属于长者的慈祥笑容:“陆夫人?久闻不如一见。您的艺术鉴赏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举了举杯,“陆先生好福气。”
“埃德蒙顿先生过誉了。” 沈微微笑颔首,这才将目光迎向对方,眼神清澈坦荡,“是您的藏品太出色。尤其是这幅……” 她稍稍移步,指向旁边一幅色彩浓烈、笔触狂放的现代派画作,画面上是扭曲纠缠的荆棘与几朵奋力挣扎而出的、形态怪异的花,“它似乎……在无声地呐喊?与您其他古典藏品的宁静,形成了奇妙的张力。”
沈微的目光紧紧锁住霍华德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她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试探着水面下的暗流。
霍华德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他顺着沈微的手指看向那幅画,眼神平静得像在欣赏一幅风景画。“‘挣扎的蔷薇’,一位……精神饱受折磨的天才遗作。”他轻轻叹息一声,语气带着悲悯,“艺术有时是灵魂的镜子,映照出最深的痛苦与渴望。陆夫人觉得它在呐喊什么呢?绝望?还是……对某种解脱的向往?” 他反问回来,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引导力,将沈微抛出的试探轻描淡写地化解,反而将问题抛回给她。
沈微心脏微微一缩。滴水不漏。她保持着微笑,目光似乎更加专注地凝视着画面,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颈间的钻石项链,冰凉的触感让她维持着清醒。“或许两者皆有?极致的痛苦里,往往也蕴含着向死而生的力量。就像这荆棘里的花,即使形态被扭曲,依然要绽放。” 她意有所指,目光再次转向霍华德,“埃德蒙顿先生似乎很欣赏这种在绝境中迸发的生命力?”
霍华德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杯沿遮挡了他唇角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生命本身,就是一场伟大的挣扎与绽放,陆夫人。无论顺境逆境。” 他的目光越过沈微,看向远处正与几位政要交谈的陆凛,眼神里带着一丝长辈看杰出晚辈的赞许,“就像您的丈夫,陆先生。他的经历堪称传奇,从低谷攀上顶峰,这本身,就是一种令人钦佩的生命力的展现。”
话题被巧妙地引到了陆凛身上。沈微心中警铃大作。她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与一丝骄傲:“凛他……确实经历了很多。作为他的妻子,我有时只希望能为他分担更多。” 她巧妙地避开了对陆凛过去的深入评价,将重点引向夫妻关系。
“分担?” 霍华德轻笑出声,那笑声温和,却莫名地让沈微背脊爬上一丝凉意。他放下酒杯,走近一步,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雪茄和某种冷冽木质香水的味道。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沈微,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陆夫人,有时候,过度的探寻本身就是一种负担。真相往往伴随着难以承受的代价,尤其是……当它深埋在过去的荆棘丛中时。”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警告,“好奇心是智慧的火花,但也可能……引火烧身。”
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沈微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宴会厅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她颈后的汗毛微微竖起,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清浅得体的微笑,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埃德蒙顿先生的话,总是充满哲理。作为晚辈,受益良多。” 她微微欠身,姿态恭敬而疏离,巧妙地后退了半步,拉开那令人窒息的距离,“那边好像有位朋友在找我,失陪一下。” 她需要一个缓冲,陆凛警告过她,霍华德的精神气场异常强大。
霍华德没有阻止,只是微笑着颔首,那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当然,陆夫人请便。希望您享受今晚的宴会。”
沈微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不远处的点心台,拿起一杯冰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稍稍压下心头那股被看穿般的寒意。刚才那双眼睛……那平静无波下的深寒,比任何狰狞的威胁都更让人心悸。她几乎能肯定,他知道她在试探什么!甚至,他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游戏!她下意识地抚摸着颈间的项链,冰冷的钻石硌着指腹,提醒她保持冷静。就在这时,一名穿着考究燕尾服、举止一丝不苟的中年管家,托着一个盖着深红色天鹅绒布的托盘,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沈微面前。
“陆夫人。”管家微微躬身,声音平板无波,“埃德蒙顿先生有一件小礼物,感谢您对艺术的独到见解,也表达对您今晚光临的欢迎。” 他掀开天鹅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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