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轩内,药香清苦。
穆清婉正在整理刚晾晒好的草药,将它们分门别类,收入药柜。
这让她暂时忘却了国公府的波谲云诡。
“姑娘!姑娘!”玲珑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和一丝古怪。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穆清婉放下手中的药草,看向她。
玲珑凑近,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宫里头……宫里头给世子爷和长宁郡主,赐婚了!”
穆清婉的动作倏然一顿,指尖还沾着些许淡黄的药粉。
赐婚?萧衍和长宁郡主?
心头仿若被何物不轻不重地撞击了一下,不痛,却有些沉闷。
她想起长宁郡主那骄纵跋扈的模样,又想起萧衍那冷硬如铁的侧脸。
他们……似乎是门当户对。
玲珑见她不语,只以为她是被惊吓到了,继续说着。
“姑娘您不知道,靖王都亲自上门了,就在正堂跟老夫人说话呢!听里头传出来的消息,世子爷……好像不愿意!”
不愿意?
穆清婉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为何不愿意?
是因为长宁郡主的性情,还是……她迅速掐断了这个念头。
萧衍的心思,与她何干?
她如今寄人篱下,步步惊心,唯有医术是安身立命之本,旁的心思,皆是奢望,更是祸端。
“知道了。”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闲闻。
她低下头,继续整理药草,动作恢复从容。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停顿的瞬间,心跳乱了一拍。
玲珑看着自家姑娘,又是佩服又是心疼。
世子爷待姑娘,明明是不同的。
可皇家赐婚,又岂是儿戏。
皇城,御书房。
烛光跳跃,映着御座上天子沉郁的脸。
萧衍一身玄色朝服,身姿笔挺,立于殿中。
“陛下,臣,不能奉诏。”
“放肆!”皇帝将朱笔掷在御案上,发出闷响。
“萧衍!朕金口玉言,为你与长宁赐婚,天作之合,皇恩浩荡!你敢抗旨!”
“臣不敢。”萧衍垂首,语气却无退让。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于长宁郡主无半分情谊,强行婚配,于郡主,于臣,皆是不公。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盯着他,眼中怒火翻腾。
这萧衍,手握重兵,战功赫赫,偏生性情桀骜,难以掌控!
赐婚长宁,既是拉拢,亦是敲打,更是要在萧家这柄利刃上,加上一道皇家的锁链。
可他竟敢如此直白地抗拒!
“并无情谊?”皇帝冷笑,“皇家赐婚,岂容你以‘情谊’二字搪塞?”
“陛下,”萧衍微微垂首,姿态是臣子的恭敬,语气却依旧强硬,“边关未靖,臣愿领兵出征,马革裹尸。唯此婚事,恕难从命。”
他将家国大义抬出,却丝毫不让步于私情。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那双深沉的眼中怒火与忌惮交织。
如果动萧衍,朝局必将震荡。
“好你个萧衍。”皇帝怒极反笑,猛地一甩袖袍,“给朕滚出去!朕不想再看到你!”
萧衍深深一揖:“臣,告退。”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御书房,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皇帝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天子的雷霆之怒。
萧衍立在丹陛之上,望着远处层叠的宫阙,寒风吹动他的衣摆,眸中寒意更甚。
世子萧衍,当廷拒婚长宁郡主!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馆酒肆,勾栏瓦舍,处处都在议论这桩惊天动地的新闻。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有佩服萧衍胆魄的,有嘲笑他不识时务的。
更有无数人在暗地里猜测,这位权倾朝野、冷酷寡言的世子爷,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拒了这门泼天的富贵姻缘。
各种猜测指向不明,却无形中给国公府,给萧衍,更添了一层神秘与危险的光环。
夕兰院内,烛火摇曳。
萧芷柔攥紧拳,指甲掐入掌心。
靖王那句“可惜了”,在她心头种下毒藤。
萧衍的抗旨拒婚,让她对穆清婉的嫉恨更深,
柳氏失势,她被禁足。
此刻都合流成一股力量。
她不能坐以待毙。
穆清婉能得萧衍青睐,她凭什么不能攀附靖王这根救命稻草?
代价,她付得起。
夜色如墨,寒星寥落。
岐黄轩内只留一盏微弱的油灯,映着穆清婉伏案翻阅医书的身影。
然而今日,那安宁却难以维系。脑海里总回荡着玲珑带来的消息。赐婚。萧衍。长宁郡主。
她放下手中的医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的边缘。
那些曾以为与她无关的画面,此刻却清晰起来——他挡在她身前,他微皱的眉头,他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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