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的日头正盛,炽烈的阳光将青石板路晒得发烫,连墙角砖缝里钻出的野草都蔫巴巴地垂着叶子。苏桃叼着根细竹签,小心翼翼地挑着签尖上最后一点桂花糕渣,麻布袋在腰间晃悠,里面的铜板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像是在演奏一曲欢快的干饭序曲。
"小姐,您慢些走!"春桃拎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气喘吁吁地追在后面,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领口的素纱,"要是让夫人知道您又从角门溜出来......"
"嘘!"苏桃猛地转过身,将手里的绿豆糕塞进春桃嘴里,眼波流转间透着狡黠,"天大地大,干饭最大!我可是听说了,东街新开了家糖葫芦摊,那糖霜裹得跟雪似的,还撒了黑芝麻呢!"
话音未落,她已提着裙摆拐过月洞门,素白的衣摆在午后的微风中扬起,扫过墙角斑驳的青苔,惊得两只正在争抢米糠的麻雀扑棱棱飞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味和远处飘来的甜香,勾得苏桃的脚步愈发急切,险些在转角处撞上一块松动的石板。
刚拐过琉璃巷,那股浓郁的冰糖葫芦甜香便愈发清晰,苏桃甚至能看到不远处摊位前升腾的白色糖雾。她咽了口唾沫,加快脚步往前冲,却冷不防一头撞进一片阴凉的阴影里。
"哎哟!"
额头撞上一片冰凉坚硬的料子,苏桃吃痛地捂住鼻子后退半步,鼻尖泛起一片红。待她揉着鼻子抬头望去,只见眼前赫然立着两排玄甲侍卫,明光锃亮的甲胄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手中长枪如林,枪尖的红缨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而在侍卫阵列的前方,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正不耐烦地刨着蹄子,马蹄踏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马背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腰间束着玉带,墨黑的长发用一支羊脂玉冠束起,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削,下颌线紧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高冷王爷?"苏桃眨巴着眼睛,瞬间忘记了额头的疼痛,手里还攥着那根快化完的绿豆糕,"真是巧啊,您也来买糖葫芦?"
萧策缓缓垂下眼睑,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素衣少女身上。她的头发用一根褪色的红绳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因奔跑而散落,贴在汗湿的额角。嘴角沾着些许淡绿色的糕渣,手里还举着半串快要融化的麦芽糖,眼神亮晶晶的,像只误入险境却依旧好奇的小鹿。
"参见镇北王!"
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跪地,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响彻街道。卖豆腐脑的老汉慌忙收起担子,哆嗦着膝盖跪在路边,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春桃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攥着苏桃的衣角,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苏桃却仿佛没看见周围的阵仗,反而往前凑了半步,举着手里快要化掉的麦芽糖,仰头对萧策笑道:"王爷,您这仪仗挺威风啊,就是这马蹄声太吵了,吵得我牙疼。"她晃了晃手中的糖串,晶莹的糖壳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尝尝不?刚出锅的,比您这张脸甜多了。"
空气瞬间凝固。
亲卫们握着刀柄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萧策身后的几位谋士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永宁侯府的嫡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如此跟杀人如麻的镇北王说话?
萧策的目光在她嘴角的糕渣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麻布袋上沾染的点点糕点碎屑,薄唇轻启,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放肆。"
"哎,别这么严肃嘛王爷,"苏桃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掉嘴角的糕渣,动作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俏皮,"您看这糖葫芦,红通通的多喜庆,多适合您这样的大人物。不像您总板着脸,再这么下去啊,怕是要长皱纹了。"她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凑近,"我跟您说个秘密,我昨儿看见太后宫里的嬷嬷偷擦胭脂,那脸色都没您现在难看呢。"
萧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指节上的玉扳指在阳光下轻轻晃了晃。他身后的亲卫们个个挺胸收腹,极力憋笑,甲胄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苏桃!"
一声尖利的叫喊划破了凝滞的空气,王氏身着一袭石榴红锦缎披风,带着一众家丁匆匆赶来。她跑得气喘吁吁,发髻上的珠翠叮当作响,看见苏桃竟敢当街与镇北王搭话,气得脸色铁青,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翻路边的糖葫芦摊。
"你这孽障!竟敢对王爷如此无礼!还不赶紧跪下!"王氏指着苏桃,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苏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囔道:"继母您这是练过铁头功吗?见谁都跪,膝盖不疼吗?"她非但没跪,反而指着萧策的黑马,煞有介事地点评道:"王爷您这马真俊,就是毛色太黑了,跟我家厨房烧糊的锅底似的,赶明儿我让刘婶给您送点去渍的草木灰?"
那匹神骏的黑马似乎听懂了这话,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前蹄猛地刨向地面,吓得旁边的小贩连连后退。萧策身后的亲卫们再也绷不住,纷纷低下头,肩膀却抑制不住地狂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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