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星语千言
晨雾未散时，夙瑶已披着月白色鲛绡纱衣坐在梳妆台前。青鸾蹲在窗棂上，用喙轻轻梳理她垂落的长发，金色羽毛偶尔扫过铜镜，映出几缕泛白的发丝。自那场大病后，她鬓角竟生出霜色，玉胜的光芒也不再如往日璀璨，倒像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的星辰。
"师尊，早茶备好了。"青玄捧着鎏金托盘立于门外，声音里带着七分恭敬三分担忧。他看着夙瑶对着铜镜将最后一支星砂簪别好，那簪子是星瑶亲手所制，此刻簪头的花苞却蔫头耷脑，再不复往日鲜活。
用过茶点，夙瑶执意独自前往风崖。天墟本要随行，却被她抬手拦住："阿照，让我自己走走。"这声久违的称呼让银发男子身形微颤，断剑在鞘中发出低鸣，仿佛也在回应这份思念。他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抹淡青色消失在九曲回廊尽头。
任平生的居所隐在昆仑虚最西端的星陨谷，那里终年漂浮着细碎的陨石残骸，在阳光下折射出幽蓝冷光。夙瑶踏着悬浮的星石前行，每一步都带起微弱的灵力涟漪。转过最后一道石屏，她望见少年倚在冰玉砌成的亭中，周身星纹流转如活物，手中摆弄的星图残页正无风自动。
"任公子。"夙瑶的声音惊飞了亭角休憩的流萤。任平生抬头时，那双能看透时空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转瞬又恢复成惯有的疏离。他起身行礼，月白长衫扫过地面，惊起一片细小的星尘："神女怎会来此？"
亭中石桌上摆着半幅未完成的星轨图，墨迹未干处画着昆仑虚的轮廓，却在观星台位置突兀地断开。夙瑶在石凳上坐下，指尖抚过冰凉的石面："昏迷时，常听见有人在我识海深处低语。"她望着任平生骤然紧绷的肩膀，"那声音...与你很像。"
少年沉默良久，从袖中取出那卷泛黄的星图残页。当残页展开的刹那，整个星陨谷的陨石都开始震颤，空中浮现出三百年前摘星观的虚影：飞檐斗拱在大火中坍塌，身着白衣的孩童抱着破碎的星图在血泊中爬行。"神女可知，摘星观为何覆灭？"任平生的声音混着陨石相撞的嗡鸣，"因为有人从浑天仪中窥见了不该知晓的天机。"
夙瑶的玉胜突然发烫，豹纹云裳上的星纹疯狂游走。她想起玄夜临终前的警告，想起天墟在观星台对她说"有些真相不见天日才好"。任平生却继续说着，眼中星纹泛起血色："当年摘星观的星图显示，三百年后将有天命之人重塑山海秩序。而这个人..."他的目光落在夙瑶胸前，"与你……"
"所以你留在昆仑，是为了我？"夙瑶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任平生却摇头，将星图残页重新卷起："我留在此处，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他周身的星纹突然暴涨，在地面投射出密密麻麻的卦象，"神女的情劫、失散的孩子、昆仑虚的异变...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实则早已写在星轨之中。"
风起时，夙瑶的纱衣猎猎作响。她望着少年眼中流转的神秘光芒，突然想起天墟说过"此人惊才绝艳"。任平生弯腰拾起被风吹落的星砂，掌心浮现出一行转瞬即逝的小字："因果循环，自有定数。"
"多谢。"夙瑶突然起身行礼，发间星砂簪的花苞轻轻颤动，"无论你的目的为何，这些日子的守护，我记下了。"任平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淡青色彻底消失在星陨谷的雾气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星砂，那里正缓缓浮现出一个婴孩的轮廓。
任平生的声音遥遥传来“拜托神女，小生或许在昆仑。改得再留些时日。”
……
用过午膳后，夙瑶来到陈参商居住的蛊香阁。尚未踏入庭院，便闻到浓郁的药草香气，廊下悬挂的青铜蛊铃随着微风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陈参商正在院中晾晒蛊虫，见夙瑶到来，慌忙将陶罐藏在身后，耳尖泛起红晕："神...神女怎么来了？"
"叫我姐姐便好。"夙瑶笑着拉起她的手，触到少女掌心厚厚的茧子。那些茧子纵横交错，像是记录着无数个与蛊虫相伴的日夜。庭院中的花草皆绕着奇异的轨迹生长，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是被蛊虫的气息浸染。
两人坐在紫藤花架下，陈参商小心翼翼地斟上蛊酿。那酒水呈琥珀色，杯壁上爬满细小的金色蛊虫，却并不伤人，反而在酒液中勾勒出精美的花纹。"这是用千日醉和引梦蛊酿的。"少女解释道，"喝了能让人忘记烦恼。"
夙瑶浅抿一口，舌尖泛起微甜："你与玄霜那丫头很像。"见陈参商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都是将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明明渴望温暖，却又害怕被灼伤。"她想起玄霜总爱站在冰室角落，想起陈参商在她昏睡时偷偷抹泪的模样。
陈参商的手突然颤抖，酒水洒出几滴在衣襟上。她低头盯着杯中的蛊虫，声音闷在喉咙里："我从小被父母遗弃在蛊婆那里，那些蛊虫...是我唯一的亲人。"说到动情处，巫蛊双铃在她怀中发出共鸣，铃声里竟带着几分哽咽。
夙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嗅到少女发间混合着蛊香与草药的气息。这让她想起星瑶小时候，总爱抱着她撒娇，发间的星砂花簌簌掉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她轻声说，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微微一震。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任平生身上。当夙瑶打趣"我看小任那小伙子不错"时，陈参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巫蛊双铃叮当作响，惊得廊下的蛊虫四处逃窜。"神...神女莫要打趣我！"少女慌乱地摆手，发间的银饰撞出清脆声响，"他...他那样高深莫测，我...我哪里配得上。"
"配不配得上，要看自己的心。"夙瑶笑着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玉胜的光芒落在陈参商脸上，映得那双灵动的眼睛愈发明亮。她想起自己与天墟的过往，想起那些在观星台偷来的时光，突然觉得，或许有些情愫，本就该如星砂花般，在不经意间绽放。
暮色渐浓时，夙瑶离开蛊香阁。陈参商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手中紧攥着方才夙瑶送的星砂香囊。晚风拂过，香囊上的银铃发出悦耳声响，惊起栖息在屋檐下的流萤。少女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突然觉得，昆仑虚的夜色，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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