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城的初春,本该暖意融融,可夜家偌大的演武场上,却弥漫着一股比寒冬更刺骨的冷意。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高台中央那块丈许高的漆黑石碑上。
测灵碑,断命途。
此刻,碑面黯淡无光,仅在最底部,勉强浮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灰气,像是垂死之人呼出的最后一缕浊息。
“夜家夜辰语,血脉枯竭,灵脉……废品!”主持大典的长老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台下鸦雀无声的人群心上。短暂的死寂后,嗡嗡的议论声猛地炸开,汇成一股嘲弄的洪流,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台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废品?哈哈哈,夜家竟真出了个废品血脉?”
“听说他爹当年何等英雄,啧啧,虎父犬子啊!”
“苏家大小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废物未婚夫……”
夜辰语笔直地站着,脊梁挺得像一杆标枪,仿佛那些尖刀般的目光和话语,都无法真正刺穿他。只有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双手,洇开几点刺目的猩红,泄露着灵魂深处被寸寸凌迟的剧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点稀薄得可怜的血脉之力,在测灵碑的威压下彻底沉寂下去,如同燃尽的死灰,连最后一点余温也消散了。
就在这千夫所指的漩涡中心,一抹清丽如雪莲的白色身影,分开人群,步履从容地走上高台。苏清雪,苍云城最璀璨的明珠,他的未婚妻。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心疼,在无数或艳羡或同情的目光注视下,走到夜辰语身边。
“辰语哥哥……”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扶向夜辰语微微颤抖的手臂。这个举动,立刻为她赢得了一片压抑的低呼。
“苏小姐真是心善啊……”
“这种时候还不离不弃,太难得了!”
夜辰语僵硬的身体,在触碰到那抹冰凉细腻的瞬间,本能地想要汲取一丝慰藉的暖意。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苏清雪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眸。然而,就在他视线低垂的刹那,那看似搀扶的手,五根纤纤玉指却骤然收紧!指甲如同淬了毒的针尖,隔着薄薄的衣料,狠狠掐进他臂弯的皮肉里!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炸开,瞬间盖过了血脉沉寂带来的麻木。
“别碰脏我的裙子,废物。”一个极低、极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贴着夜辰语的耳廓钻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那声音里的寒意,比任何人的嘲笑都更刺骨,直直冻进他的骨髓里。
夜辰语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撞进苏清雪的眼底。那里哪还有半分温柔怜悯?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嘲弄和鄙夷,像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
高台上的长老们,台下密密麻麻的族人、宾客,他们看到的,依然是苏清雪那副泫然欲泣、不离不弃的完美姿态。只有夜辰语,清晰地感受着臂弯处传来的尖锐痛楚,和那冰冷目光的切割。
他猛地抽回手臂,动作大得几乎踉跄了一下。苏清雪顺势收回手,指尖优雅地拂过自己毫无褶皱的裙摆,仿佛刚才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她脸上那点虚假的关切瞬间消失,只余下一片拒人千里的冷漠,转身,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在众人无声的注目礼中,款款走下高台,留下夜辰语一个人,在冰冷的嘲笑海洋中沉浮。
那刺骨的冰寒和臂弯尖锐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夜辰语,直到夜色如浓墨般泼洒下来,将整个苍云城彻底吞没。白日里演武场上的喧嚣与耻辱,仿佛被这沉沉的黑暗隔绝在外,却又在他死寂的心底,一遍遍重演,反复灼烧。
他像一具失了魂的空壳,在夜家迷宫般的回廊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薄薄的鞋底,寒意直透脚心,蔓延全身。月光吝啬地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里漏下几缕,在地面投下惨淡扭曲的光斑,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不知走了多久,一处偏僻花圃深处,假山嶙峋的暗影里,隐隐传来刻意压低的娇笑声,打破了夜的死寂。那声音……是苏清雪!
夜辰语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意,比刚才在演武场上感受到的更加刺骨,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缩进旁边一丛茂密的墨竹阴影里,连指尖都冻得麻木。
“……你是没瞧见他那副样子!”苏清雪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清晰地飘了过来,“站在台上,脸白得像纸,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活脱脱一只被扒光了毛的落水鸡!测灵碑?哼,那点可怜的灰气,简直是对测灵碑的侮辱!”
另一个女声咯咯地笑着附和:“就是就是!清雪姐,你当时还去扶他,可真是委屈你了!那种废物,沾一下都嫌晦气!”
“委屈?”苏清雪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你懂什么?我就是要让全苍云城的人都看着,我苏清雪,苏家的明珠,是如何‘有情有义’地对待这个废物未婚夫的!有他这块又臭又硬的垫脚石在下面衬着,我的名声,我的身价,才能抬得更高!这废物,也就剩这点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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