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的天空,被一种近乎暴虐的红所浸染。
那红,并非温柔霞光,亦非喜庆绸缎。它从苍穹深处翻滚着泼洒下来,浓稠得化不开,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铁锈腥气,沉沉压在整座赤焱城之上。赤焱城,巫氏一族的根基之地,九州火焰法则的源头,此刻,却像一块被投入巨大熔炉的烙铁,通体赤红,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焦炭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灼烫着肺腑。
我,巫绯焰,站在巫家宗祠那古老而沉重的石阶顶端,十六岁的生辰礼袍,红得像刚从心脏里沁出的血,又似熔炉深处最炽烈的岩浆。袍袖之下,我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袖中那抹温凉坚硬的弧度——我的本命法器,红莲骨扇。它安静地蛰伏着,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只有我能感受到它与我血脉深处那狂暴火焰隐隐的共鸣,一种不安的悸动。
阶下广场,黑压压跪伏着族中几乎所有的长老与核心子弟。他们垂着头,宽阔的背脊在扭曲的光线下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压抑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只有火焰焚烧空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如同无数恶鬼在遥远虚空的窃窃私语。
“天降异火…” 大长老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得如同砂砾在粗粝的岩石上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沉重地砸在死寂的广场上,“…此乃…灭世灾厄之兆啊!”
他的头颅深深叩下,花白的头发在灼热的风中颤抖。那绝望的尾音,如同最后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断裂,瞬间抽走了广场上所有残存的生气。
灭世灾厄。
这四个字像淬了寒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顺着血脉一路冻结下去,直抵心脏。袖中的红莲骨扇猛地一颤,一股灼烫的洪流毫无征兆地从我丹田深处炸开!它蛮横地冲撞着我的四肢百骸,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意志,直欲破体而出!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我紧咬的齿缝间挤出。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光吞噬、扭曲,视野边缘疯狂地燃烧起来。脚下坚固的黑曜石地面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以我立足之处为中心,蛛网般的焦黑裂痕骤然蔓延开去,缝隙里蒸腾出缕缕刺鼻的青烟。
“焰儿!” 一声焦灼的呼唤穿透我意识里翻腾的熔岩地狱。
一双温暖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我体内几欲焚毁经脉的狂焰。是父亲,巫氏家主巫烈阳。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宽厚的手掌稳稳钳制着我几乎失控的手臂。掌心传来的温度并非火焰的灼烫,而是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带着他精纯深厚的火元之力,强行梳理着我体内暴走的火流。
我抬起头,对上父亲的眼睛。那双总是燃烧着熊熊斗志、仿佛能点燃整个苍穹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底深处,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重得化不开的墨色,一种洞悉了某种残酷宿命的疲惫与…悲悯?那悲悯并非软弱,反而像被千锤百炼过的玄铁,坚硬而冰冷,直直地望进我灵魂深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抓着我的手更紧了一分,紧得指节泛白,传递着无声的警告与庇护。那沉重的一眼,比大长老嘶哑的宣告更清晰地烙印在我心头——天穹之上那毁灭般的红莲业火,它预示的灾厄,或许…真的与我有关。
父亲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阶下死寂的族人,挺直了他山岳般的脊梁。那股属于家主的、足以焚山煮海的威严气势重新升腾起来,强行驱散了广场上空那令人窒息的绝望阴霾。
“天象诡谲,自有其道!” 父亲的声音洪亮如惊雷,在灼热的空气里炸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志,“巫家,执掌九州火脉万载!岂是区区天象所能撼动?天欲焚我,我便焚天!”
最后一个“天”字出口,仿佛点燃了某种沉寂的薪柴。父亲周身猛地腾起一圈近乎透明的炽白色光焰!那光焰无声咆哮,并非张扬的烈焰,却带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高温,将他脚下的黑曜石瞬间熔化成赤红的岩浆!空气在他周围剧烈扭曲,光线被吞噬,形成一个模糊而恐怖的力场。
阶下的族老们猛地一震,被这焚天煮海的决绝意志所激荡。那些垂下的头颅纷纷抬起,黯淡的眼眸里,属于火焰世家血脉深处的不屈与桀骜,被重新点燃。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斗志,开始在沉重的绝望中艰难地复燃。
“焚天!” 不知是谁嘶哑地吼出了第一声。
“焚天!!”
“焚天!!!”
应和之声由低到高,由疏到密,最终汇聚成一片压抑而炽热的狂潮,在燃烧的天空下激荡,暂时冲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末日阴霾。
父亲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张张重新焕发血性的脸庞,沉声道:“各归其位!守好祖地根基,加固城防大阵!无论来的是天灾还是人祸…” 他顿了一顿,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巫家,死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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