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仞孤崖,剑阁之巅,悬于九天之上。凛冽罡风如无形巨刃,永无止息地切割着亘古不化的寒冰与冷硬的玄铁岩。这里是人族剑道的圣地,亦是万妖心头最深的寒渊。孤崖上,那座沉默如磐石的黑色宫殿,便是剑阁至尊晏无锋的居所。殿内无灯,唯有几缕惨淡的天光从狭窄的窗棂透入,在冰冷的地面投下几道模糊的光痕,更添几分死寂般的幽邃。
殿宇深处,一人独坐。晏无锋。
他身着一尘不染的素白麻衣,身形挺拔如孤峰,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空寂。他静静盘坐在蒲团上,仿佛与身下冰冷的岩石、与整座孤绝的悬峰融为了一体。最为刺目的,是他覆于眼上的那道布条。污浊的暗红层层浸染,如同凝固的、永不干涸的陈旧血痕,将那双曾洞彻幽冥、令万妖胆寒的眼眸,永久地封禁在黑暗之中。他就那样坐着,无声无息,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尽头的残破神像,又像一柄沉眠于万载玄冰之下的绝世凶剑,收敛了所有锋芒,只余下令人心悸的沉寂。
殿宇深处,阴影如墨般流淌。一道几乎与黑暗同化的纤细身影,正无声地紧贴着冰冷刺骨的玄铁殿柱。荧惑,一个在剑阁阴影里蛰伏了整整百年的名字。她的身体绷紧如一张蓄满力量的弓弦,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都在极致的隐匿术法下消融于无形,连呼吸都化为冰冷的虚无。唯有那双眼睛,在绝对的幽暗里,燃烧着淬炼了百年的寒焰——那是刻骨仇恨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的指尖,紧握着一物。那是一根从她自身妖骨最深处剥离、以心头精血与世间至毒之物淬炼了百年的妖刺。它通体幽暗,细若牛毫,尖端却凝聚着一点几乎能吞噬光线的深紫色毒芒。这是她的命,是她倾尽所有、只为此刻的孤绝一击。
百年屈辱,百年隐忍,无数同族在晏无锋剑下哀嚎湮灭的惨象……这一切,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化为一股灼烧灵魂的洪流。就是现在!
一道细微到极致、几乎被罡风撕碎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那根凝聚了荧惑百年修为与无尽恨意的妖刺,如同从地狱最深处射出的毒蛇之牙,精准、狠绝,不带丝毫犹豫,刺向蒲团上那袭素白麻衣的心口要害!
噗嗤!
一声轻响,意料之中穿透皮肉的声音并未传来。那根凝聚了荧惑所有力量与希望的妖刺,尖端触碰到晏无锋心口麻衣的瞬间,仿佛刺中了一块亘古永存、坚不可摧的星辰玄铁。一股沛然莫御、冰冷森严的无形剑气骤然爆发!
咔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清晰响起。
那根淬炼了百年、足以毒杀一方妖王的妖刺,竟如同脆弱的琉璃一般,在荧惑的指尖寸寸崩解!碎片四溅,尚未落地,便被那股恐怖的剑气彻底碾磨成肉眼难见的齑粉,湮灭无踪。那股反震之力沿着她的手臂狂涌而上,如同无数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她的骨头上、脏腑里。喉头一甜,一股带着浓烈腥气的热流猛地冲上,又被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咽了回去,只余下唇齿间一片铁锈般的苦涩。
殿内死寂依旧,唯有她压抑到极致的、紊乱的呼吸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刺耳。
“你的毒,” 一个平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刺入灵魂深处,带着冰雪的寒意,又透着万古孤峰的漠然。“太浅。”
荧惑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了蒲团上那个人的状态。那道覆目的染血布条,像一道丑陋而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她复仇的视野中央。他……瞎了?人族剑首,号称剑道通神的晏无锋,竟然早已自废双目?!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荧惑的心。她百年苦修,忍受非人的煎熬,只为刺杀一个目标,一个在她想象中强大、冷酷、主宰生死的存在。可眼前这个气息沉寂如古井、双目尽毁的男人,却像一座崩塌了一半的神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残破感。她蓄势百年、凝聚毕生力量的一击,竟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一种茫然,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虚脱,混杂着未能宣泄的滔天恨意,在她胸中疯狂翻搅。
晏无锋动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苍白的手。那只手,曾执掌过人族最锋利的剑,斩落过无数大妖的头颅。此刻,它却显得有些迟疑,带着一种在无尽黑暗中摸索的笨拙感,朝着荧惑所立的方向探来。
荧惑浑身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躲避那只来自宿敌的手,可身体却像被钉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是残留的剑气威压?还是眼前这超出她所有预想的剧变带来的巨大冲击?她分不清。
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的粗粝感,终于轻轻触碰到她冰凉的脸颊。那触感像一道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她的皮肤。指尖沿着她下颌的线条,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力度,缓缓向上移动,最终,停顿在她眼角下方那片细小、却异常冰凉的鳞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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