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的手指在竹纸边缘洇开的血迹上顿住。
那抹暗红早已干涸,却仍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混着马车木板缝隙里渗进来的潮湿气息,令人作呕。
马车颠簸时,后颈旧疤的灼痛顺着脊椎爬上来,像根烧红的铁钎子在骨缝里搅动——这是他从小到大的警示铃,每次靠近灭门真相半步,那道随奶娘遗言一起烙下的疤痕便会发作。
此刻,它仿佛被火舌舔舐,刺痛中夹杂着隐隐的麻木。
“到了。”柳姑娘的马鞭轻敲车厢板,声音清脆如檐下风铃,在寂静的街巷中荡开涟漪。
方仁杰迅速将竹纸塞进铜钲夹层,指尖刚触到短刃刀柄,便听见车外传来客栈掌柜的吆喝:“客官里边请,上房刚烧了地龙!”话音未落,炭火的气息便从门缝中钻进来,带着一丝温暖,也藏着几分焦躁。
他掀开车帘时特意弓着背,让垂落的乱发遮住半张脸。
雪粒扑面而来,打在脸颊上凉得刺骨,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尖轻轻戳着皮肤。
柳姑娘已先一步闪进街角茶棚,只留车夫座上一摞新鲜的青菜筐——这是他们的暗号:安全。
上房的炭盆噼啪作响,火星偶尔跃起,落在地面又迅速熄灭。
烛火摇曳,映得窗棂上的米纸泛黄如旧梦。
月光从糊着米纸的窗棂漏进来,照得“玄剑宗·藏剑峰”六个字泛着冷光,如同冰面上刻下的诅咒。
他摸出从书院墙根拾的碎瓷片,沿着山形轮廓轻轻刮擦——竹纸背面竟显露出细密的刻痕,像极了某次替铁匠铺老张找丢失的银器时,在老榆树根下发现的暗纹地图。
瓷片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低沉而清晰,仿佛某种古老的密码正在苏醒。
“叮——”
系统提示音在耳后炸响时,他的指尖正压在藏剑峰右侧的凹谷处。
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屏浮现在眼前,三行小字随着烛火明灭:“检测到关键线索触发,当前可选路线:走水路避耳目/穿密林藏身形/沿官道正大光明。”
方仁杰扯下腰间的药囊,里面还剩半袋柳姑娘塞的硫磺粉。
药粉在掌心摩擦时,粗糙的颗粒感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洛宁城翻墙偷桃时抓过的砖缝。
他盯着光屏,喉结动了动——昨夜血衣书院的爆炸让六扇门的人闻到了火药味,张捕头虽然替他解了围,但天枢阁的眼线绝不会只盯着官道。
“穿密林。”他对着空气轻声道,光屏瞬间化作星点消散,掌心同时泛起温热——系统奖励的“踏雪无痕”步法残篇,正顺着经脉往脚底钻。
窗外传来两下轻叩。
方仁杰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向窗棂,在瓷片飞溅的刹那旋身躲到门后。
门栓“咔嗒”轻响,柳姑娘裹着一身寒气闪进来,发间的珠花沾着细雪,雪花还未落地便在他掌心融化成一滴冰冷的水珠。
她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的劲装,腰间挂着的情报筒还在滴水,一股湿漉漉的霉味弥漫开来。
方仁杰的手指在铜钲上敲出暗号。
柳姑娘会意,从筒里抽出张染了茶渍的纸:“线人说,有人今早用飞鸽传书,信上盖着……天枢阁的云纹印。”
烛火突然晃了晃,跳动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方仁杰望着火苗,后颈的疤开始发烫,仿佛有滚烫的铜汁在皮下流淌。
他摸出怀里的竹纸,在“藏剑峰”三个字上重重按了个指印:“他们知道我要来。”
“那还去?”柳姑娘的手按上他肩,指腹触到湿黏的血——他方才撞墙时蹭破的伤口还在渗血。
她的手凉得像冰,却比任何刀剑都稳。
方仁杰扯下床单撕成布条,三两下缠住左肩:“奶娘说,我爹的判词就刻在剑峰崖底的石壁上。二十年前天枢阁灭我神判门,就是为了那份判词。”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块在火里烧红的铁,“现在他们怕了,怕那份判词里的真相。”
柳姑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眼尾的泪痣微微颤动:“我让西市的老周准备了三辆装瓷器的马车,明早从南门出发。你……”
“不够。”方仁杰打断她,从怀里摸出枚铜牌——正是昨夜赵护院刀鞘上的血衣书院标记,“我要他们以为我跟着马车走。”他走到窗边,将铜牌挂在屋檐下的冰棱上,“再在东门外的破庙留双鞋,鞋里塞半块硫磺粉。”
柳姑娘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颤:“当年在洛宁城替王屠户找走失的猪,你也是这么引着狗贩子往粪坑里跳的。”她从靴筒里摸出包金疮药,塞进他掌心,“天亮前我去引开六扇门的人,你走北坡的密道,记得……”
“记得用‘踏雪无痕’。”方仁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痛得倒抽冷气,却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柳姑娘,等我从崖底回来,就去你说的苏州,看那十里荷花。”
柳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时,方仁杰正往包袱里塞冷馒头。
他摸了摸铜钲夹层,竹纸还在,判词还在,真相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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