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隐没在西山之后,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布,缓缓笼罩了整个南阳郡。
郡守府的偏厅内,烛火摇曳,将秦书、沈文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赵长勇方才离去的脚步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沈文紧锁的眉头却丝毫没有松开。
他端起茶盏,手指因用力而有些发白,茶水溅出几滴,他却浑然不觉。
“高大人……”沈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偏厅内的沉寂,“那赵长勇……他会甘心受您驱策吗?万一……万一他转头就去向太子告发您……”
这可是明晃晃的要挟一个朝廷命官,形同谋逆!
太子殿下再如何倚重高大人,恐怕也容不下这等事!
秦书背对着沈文,负手立于窗前,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不会。”秦书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至少,现在不会。”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沈文依旧不安的脸上。
“你以为,南阳郡这些将领,受那李崇威的盘剥压榨,心中就没有怨气?赵长勇能在演武场那种局面下,凭借一个模糊的暗示就敢孤注一掷,你觉得他会是一个死抱着‘忠君’二字不放的愚腐之辈?”
沈文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实,赵长勇今日的表现,果决狠辣,绝非寻常武夫。
秦书踱了几步,继续分析。
“方才我问他,忠于腐朽朝廷,还是维护手下温饱,他如何作答?”
沈文回忆片刻,低声道:“他说……自然是选择为朝廷尽忠。没有国,何来家……”
“言不由衷。”秦书一针见血,“他嘴上喊着忠君,心里想的却是手下那帮弟兄的肚皮。他只是……还不完全相信我,或者说,还不完全相信我有能力保住他,保住南阳。”
这天下,谁不为自己活?
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赵长勇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是权衡利弊。”
秦书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给他一个南阳郡都尉的实权,让他手下的弟兄们能吃饱饭,这份诱惑,足以让他暂时将所谓的‘忠诚’抛在一边。”
“至于告发我?他拿什么告发?口说无凭。更何况,一旦我倒了,他这个‘暂代’的都尉,还能坐得稳吗?新来的郡守,会容得下他这个前任的心腹?”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沈文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
他望着秦书,眼中充满了敬佩。
这位年轻的郡守大人,不仅手段雷霆,这份洞察人心的本事,更是令人叹服。
秦书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沈文,带着几分温和。
“沈先生,如今大仇得报,李崇威父子伏法,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文闻言,猛地站起身,对着秦书深深一揖,声音恳切:“高大人对沈文有再造之恩!若非大人,沈文此生恐怕都无望为自己沉冤昭雪!大人但有差遣,沈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秦书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既然如此,我身边正缺一位掌管文书、辅佐政务的长史,不知沈先生可愿屈就?”
沈文心中一热,毫不犹豫地再次躬身。
“承蒙大人不弃!沈文……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别说是长史,便是做一个端茶倒水的奴仆,沈文也心甘情愿!”
“很好。”秦书伸手扶起沈文,“你先回去收拾一番,明日便来郡守府上任。南阳郡百废待兴,往后,有你忙的。”
“是!大人!”沈文激动地应下,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盼。能追随秦书这样的人物,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沈文躬身告退,脚步轻快了许多。
偏厅内又恢复了宁静,烛火轻轻跳动。
不多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布裙,却依旧难掩其绝世的容颜,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愁绪。
“秦大哥。”沈沁轻声唤道。
这些时日,郡守府在秦书和沈沁的打理下,早已不复李崇威在时那般奢靡张扬,反而透着一股清爽利落。
“沁儿,何事这般蹙眉?”秦书迎上前,语气温和。
沈沁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方才奉秦大哥之命,去清查都尉府的账册。发现李崇威每年都会有一笔数额巨大的款项,通过南阳最大的‘四海钱庄’汇往京城,或是存入一些隐秘的户头。”
“哦?”秦书眉毛一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李崇威贪墨如此之巨,自然需要渠道将这些黑钱洗白,或者转移到安全之处。”
沈沁点点头,继续讲。
“账册上记录,最近一笔大额存款,就在三日前。我今日拿着都尉府的凭证和印信,想去钱庄将这笔银子提出来,充作军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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