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孙老师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和嫌弃的目光。陈默甚至能听到前排两个女生低低的抱怨:“天啊,吓死人了…”“真晦气,都要考试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肺部剧烈的撕扯感几乎将他撕裂!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看不出颜色的破旧手帕(那是他从工地捡来的),死死捂住口鼻,含糊不清地从剧烈咳嗽的间隙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对…对不起…咳…孙老师…我…我出去一下…” 他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压抑的教室,留下身后一片复杂的目光和低声的议论。
……
冰冷刺骨的水狠狠拍打在脸上。滨海理工大学男生宿舍公共盥洗室里,陈默双手撑在冰冷的水泥洗手台上,俯着身,剧烈地喘息。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流淌的自来水冲刷着他刚刚呕出的、沾在手帕上的猩红血迹,也冲刷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和污迹。镜子被打碎了半边,裂痕如同蛛网,映射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眼窝深陷如同骷髅,脸色灰败,嘴唇惨白干裂,额头上还有一块新鲜的淤青(是刚才在教室里咳着撞到桌子留下的)。湿透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前,滴着冰冷的水珠。
他死死盯着镜中那个破碎而绝望的身影。 高考? 一个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身体随时会彻底崩溃的废人,拿什么去高考? 母亲临终前那浑浊眼睛里最后的不舍和担忧,父亲坟前那冰凉的水泥板,医院那张催命符般的律师函,还有林薇那张精致却如同烙铁的汇款单…无数画面碎片般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旋转! “砰!” 他的拳头狠狠砸在残缺的镜面上!本就摇摇欲坠的碎片哗啦一声彻底碎裂!锋利的玻璃碴瞬间割破了他手背的皮肤,鲜血混着自来水,沿着扭曲的裂痕蜿蜒流下!
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喘着粗气,任由冷水冲刷着受伤的手背,灼痛感和冰冷感交织。他看着镜中那张扭曲而陌生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也似乎在慢慢熄灭,只剩下被无边无际的绝望浸透的、死寂的麻木。
……
夜色深沉,冰冷的细雨还在不知疲倦地飘洒。泥塘巷深处,陈默家那间透风漏雨的出租屋像一个黑暗的冰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路灯一点惨淡的微光勉强透入,勾勒出屋内破败家具模糊的轮廓。
陈默像一个幽灵,无声地坐在冰冷的床沿。湿透的外套和裤子被他扔在墙角,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洗得发黄的旧背心,身体在黑暗中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透过皮肤刺入骨髓。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可以看清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袋。袋子里,一张崭新的、印刷清晰的卡片静静地躺着——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准考证。 照片上的他,是几个月前拍的。虽然同样清瘦,但眼神里还有一丝属于年轻人的光亮和些许对未来的茫然,远不像现在这样如同燃尽的死灰。 卡片上的信息冰冷而清晰: 姓名:陈默 准考证号:2023******* 考点:滨海市第七中学 考场:第023考场 考试时间:6月7日-8日
这张小小的卡片,承载着母亲至死都未能放下的执念,承载着他在无数个寒冷饥饿的夜晚挑灯夜读的微光,承载着他忍受屈辱、透支生命换来的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
然而此刻,这张卡片在他手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 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和沉闷的杂音,每一次稍深的吸气都引来一阵难以抑制的呛咳,喉咙里那股血腥味挥之不去。手臂的淤紫在寒意中胀痛难忍,额头上撞出的肿块一跳一跳地疼着。身体就像一架彻底散了架、所有零件都在发出刺耳哀鸣的老旧机器,随时可能彻底停止运转。而大脑,更像是被塞满了冰冷沉重的铅块,昏沉、迟滞,连最简单的公式都难以连贯地回忆起来。
“咳咳…”又是一阵压抑的呛咳,他用手紧紧捂住嘴,身体蜷缩着,极力压低声音,生怕惊动隔壁。黑暗中,他摊开手掌,不用看也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温热的粘稠感。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头顶。
他死死攥着那张准考证,塑料文件袋的边缘深深嵌入手心,带来尖锐的疼痛。黑暗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去,还是不去? 以这副残躯去考场,除了让所有人看到他咳血倒地的狼狈模样,除了让九泉之下的父母再添一分担忧和绝望,还能剩下什么?那冰冷的七万八债务,会因为他的缺席而消失吗?那张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大学文凭,真的能为他开启一扇通往不同人生的门吗?
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疯狂叫嚣:放弃吧!躺下吧!像父亲一样,用酒精麻痹自己,然后找个地方一了百了!这无休止的痛苦和毫无希望的挣扎,究竟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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