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 不是医院病房里那种稀释过的、混合着病痛呻吟的气息。 这里的冷冽更纯粹,更锋利,带着一种金属器械的寒气和生命监测仪器单调的嗡鸣。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肺部的剧痛,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随着全身骨骼的哀鸣。
陈默的意识如同沉溺在粘稠的墨汁里,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浮。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缝合在了一起,每一次试图睁开的努力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眩晕。四肢百骸传来的感觉是麻木与尖锐疼痛的交织,右腿尤其沉重,像被浇铸在冰冷的水泥里,一种深沉的、持续不断的钝痛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
耳边是模糊的、遥远的嘈杂。 仪器的滴答声。 压低的、快速的交谈声。 “……多处软组织挫伤,右侧胫腓骨开放性骨折伴移位,创面污染严重……三度……” “……肺部湿罗音明显,咳血史……体温波动……” “……肺结核活动期!传染风险!必须隔离处置!联系呼吸科会诊……” “……家属?没有直系了……母亲刚在急诊…确认死亡…”
“死亡”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钢钎,猛地捅穿了陈默混沌的意识屏障! 母亲! 泥塘巷! 挖掘机的轰鸣!冰冷的钢铁巨铲! 母亲那枯槁的身影,不顾一切扑向毁灭的身影! “妈——!!!”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陈默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用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撕裂般地睁开了双眼!
刺目的白光瞬间刺入眼球,引发一阵剧烈的眩晕和盲视。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哮鸣音,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火燎般的剧痛,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再次翻涌上来。
“醒了!病人醒了!”一个年轻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视野逐渐清晰。入眼是惨白的天花板,刺眼的无影灯。他躺在一张冰冷的、铺着蓝色无菌单的推床上。周围是匆忙穿行的、穿着绿色手术服或白色护士服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这里是抢救室,或者…术前准备区?他认出了旁边架子上挂着的输液瓶,冰冷的药液正一滴滴流入他手臂上的静脉。
身体的剧痛和沉重的束缚感让他瞬间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想挣扎着坐起,想去找母亲!然而,仅仅是稍微动了一下头部和肩膀,右腿传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就让他眼前一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被固定在床上,右腿被夹板和绷带牢牢包裹着,高高垫起,肿胀得如同巨大的紫色萝卜,麻木与尖锐的刺痛感交替肆虐。
“别动!别乱动!”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严肃眼睛的医生立刻按住他的肩膀,“你右腿骨折很严重!刚做完初步清创和固定!绝对不能动!” “妈…我妈呢?!”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急切和恐惧,他死死抓住医生的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
医生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带着职业性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避开陈默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语气低沉下来:“陈默…你母亲…在急诊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节哀顺变。”
“轰——!” 仿佛整个抢救室的天花板轰然塌陷!狠狠砸在陈默的头上!耳朵里瞬间只剩下尖锐的、令人窒息的蜂鸣!医生后面的话语变成了模糊的、遥远的风声。 去世了? 抢救无效? 节哀顺变? 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根根钉进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不…不可能…你们骗我!!”他猛地摇头,动作牵扯到全身的伤痛,痛得他几乎昏厥,泪水混杂着额角的冷汗疯狂涌出,“她刚才…刚才还在…还在喊我!她扑过去…是为了…为了……”巨大的悲痛和强烈的否认让他语无伦次,剧烈的呛咳再次袭来,带着鲜红的血沫喷溅在蓝色的无菌单上,如同凄厉绽放的绝望之花。
“按住他!小心骨折移位!镇静剂!”医生果断下令。 护士立刻上前,一边按住陈默剧烈颤抖的身体,一边准备注射。 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彻底灭顶的绝望。他看着针管里透明的液体被缓缓推入自己的血管,意识再次如同陷入泥沼般沉重、模糊。母亲最后那声凄厉的呼喊,废墟上冰冷的挖掘机,刀疤脸狰狞的笑脸…这些画面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破碎,最终被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缓缓吞噬。
再次醒来时,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但光线柔和了许多。 他躺在一间狭窄的单人病房里。窗帘紧闭,只透进一丝惨淡的天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右腿依旧被厚重的石膏和支架牢牢固定,高高悬吊着,麻木和沉重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额角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贴上了干净的纱布。脸上的淤青似乎更显眼了。每一次呼吸,肺部依旧灼痛,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剧烈。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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