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青苔在落花洞的石阶上蜿蜒,雅蚩裹紧褪色的靛蓝长袍,后颈还残留着前日惩戒时蛊鞭抽打的灼痛。
他刻意放缓脚步穿过炊烟袅袅的苗寨,竹楼间晾晒的草药随风摇晃,几个背着竹篓的妇人见他走来,慌忙拉紧衣领侧身避让。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他数着节奏——正是四个,和今早洞口徘徊的身影数目相同。
城西的「醉月楼」酒旗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雅蚩掀开缀满铜铃的粗麻门帘,腐木与陈酒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扫过二楼虚掩的雕花窗,在临窗的八仙桌前落座,檀木桌面的划痕里还嵌着干涸的酒渍。
"兄弟们跟我走了这么多路都辛苦了,这顿我请怎么样?"雅蚩将腰间的蛊笛重重拍在桌上,金属笛身撞出闷响。
角落阴影里转出四个黑衣人,为首的独眼汉子手按在蛊囊上,蜈蚣纹身随着脖颈微动而扭曲:"大人,大洞主吩咐......害!"雅蚩抓起陶制酒坛猛灌,辛辣的酒液顺着下巴滴在染血的衣。
"在落花洞摸爬滚打二十年,老子哪回亏待过自家兄弟?"
他突然抄起酒碗砸向门外,瓷片在青石板上炸开的脆响惊飞檐下的麻雀。"当年黑风崖截杀,是谁替你们挡下三枚透骨钉?"
雅蚩赤红的双眼扫过众人,袖口滑落时露出小臂狰狞的疤痕。几个随从对视一眼,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
"好吧!"独眼汉子摘下斗笠,额间的蜈美酒蚣蛊纹泛着诡异的青芒,"但酉时三刻必须归洞。"
话音未落,雅蚩已拍案而起:"老板!十坛美酒,再上三斤爆炒竹鼠!"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未愈的齿痕,"今日不醉不归!"
酒菜蒸腾的热气中,雅蚩一马当先,端起粗陶酒碗仰头猛灌,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淌,浸湿了前襟。
他大笑着拍案而起,抓起一只烤得金黄的竹鼠腿,油汁顺着指缝滴落:“来!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独眼汉子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也抵不住酒香诱惑,撕下一块羊肉放入口中。
随着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雅蚩不断举杯劝酒,言辞间满是豪爽:“想当年,咱们在苗疆各地闯荡,哪一次不是出生入死!今日可得好好尽兴!”
他的声音洪亮,笑声爽朗,感染得众人也放下了戒心,纷纷举杯畅饮。
雅蚩的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渐渐放松警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继续殷勤地劝酒,自己却巧妙地将酒倒在衣襟上,做出一副豪饮的模样。
渐渐地,众人的话语变得含糊,脚步也开始踉跄,唯有雅蚩依旧“清醒”地举杯劝酒。
突然,雅蚩身子一歪,重重地趴在桌子上,手中的酒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好酒……好酒……”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哈哈!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雅蚩大人,今日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独眼汉子醉眼朦胧,指着趴在桌上的雅蚩哈哈大笑。
其他随从也纷纷跟着嘲笑起来,笑声在酒楼中回荡。
“看来大人平日里都是装的,这酒量也太差了!”
“就是就是,还说要请我们,自己倒先醉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醉意上头,全然没了最初的警惕。他们继续喝酒吃肉,笑声越来越大,整个酒楼都充斥着喧闹声。
酒酣耳热之际,醉月楼内鼾声与呓语交织。独眼汉子的额头抵着油腻的桌板,涎水顺着沟壑蜿蜒而下;
另一个随从歪在长凳上,手中酒碗倾倒,暗红的酒液在青砖上洇出诡异纹路。
雅蚩歪斜着靠在椅背上,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醉呓,指节却在袖中悄然掐动蛊诀——当最后一个随从的脑袋砸在骨碟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时,他瞳孔中的警惕骤然凝聚。
烛火突然诡异地明灭三次,方才殷勤倒酒的店小二不知何时立在楼梯口,粗布围裙下隐约透出玄铁护腕的冷光。
雅蚩踉跄起身,却在扶桌的瞬间稳住身形,脚步虚浮却精准避开满地横陈的躯体。
木梯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每走两步,廊柱上悬挂的青铜铃铛便发出一声轻响,与他袖中蛊虫的嗡鸣形成奇异共振。
三楼尽头的雕花门虚掩着,门缝间渗出猩红烛火。
店小二抬手推门,绣春刀出鞘的寒芒在阴影中一闪而逝。
雅蚩踏入房内的刹那,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寒意——檀木桌后,身着黑袍的身影缓缓抬首,红色色面具上的饕餮纹吞吐着烛火,玄色披风垂落地面,九蟒暗纹在布料褶皱间若隐若现。
“大帅!人带到了!”店小二单膝跪地,声音冷硬如铁。朱允熥屈指轻叩桌面,鎏金护甲与檀木相撞,发出金玉相击之声。
他抬手示意,店小二倒退着退出房间,门扉合拢的瞬间,雅蚩听见锁簧入扣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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