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的长安西市,空气里飘荡着令人鼻尖发痒的辛辣香气。
"五香楼"的朱漆招牌下,跑堂小二正扯着嗓子吆喝:"烈焰锅三份——赤椒油加量,辣哭不要钱!"
店堂内,波斯商人骨力罗的络腮胡上沾满红油,却仍不肯放下筷子。他琉璃般的蓝眼睛里噙着泪,一边嘶嘶吸气,一边又夹起一片裹满辣油的羊肉:"天神啊!这辣味...像撒马尔罕的烈日灼心!"
对街"醉仙居"的掌柜看得眼红,突然敲响铜锣:"今日特供'冰火九重塔'!连吃九层不喝水者,赏西域葡萄酒一壶!"
九层蒸笼次第揭开:赤椒羊肉红得刺目、冰椒鱼脍晶莹如雪,最顶上那层蜜瓜裹着双椒粉,橙黄的果肉上凝着细密冰霜,却散发着灼人的辛香。
平康坊的绿腰娘子别出心裁,发明了"霓裳辣舞"。
她将赤椒粉掺入胭脂,点染在锁骨处。随着胡旋舞姿,香汗混合辣粉滑落,在雪肤上拖出一道道妖冶的红痕。满座宾客看得口干舌燥,却见她突然含住一块冰椒,朱唇轻启间呵出霜雾:"哪位郎君敢来尝这'冰火吻'?"
国子监的年轻学子们红了脸,倒是一群胡商跃跃欲试。最后拔得头筹的是个粟特少年,吻罢竟当场作诗:"朱唇灼似火,吐气寒如刀..."话音未落便醉倒在地——原来绿腰在冰椒里浸了烈酒。
谷雨时节,岭南来的海商队挤满忘忧居前厅。
领头的老者皮肤黝黑发亮,像被海水腌透的礁石。他从鲸皮囊中取出个琉璃匣,里面躺着条怪鱼——通体透明,内脏却泛着诡异的绿光。
"南海瘴母鱼,触之即高热谵妄。"老者指向船员臂上的溃烂伤口,"求孙神医赐药。"
孙思邈捻起一撮双椒粉,混着井水调成糊状敷在伤口。众人只见绿脓遇粉即化,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赤椒拔毒,冰椒镇魂。"老道又取出个瓷瓶,"此乃'阴阳椒'籽油,十滴可保三月不染瘴气。"
海商们哗啦啦倒出满桌珍奇:珊瑚、珍珠、龙涎香...最后却是一包椰瓢种子打动了苏晚——那外壳坚硬如铁,内里却蓄着清甜汁水。
清明夜,忘忧居后院亮如白昼。
崔衍在辣椒架下支起铜锅,汤底一半赤红如火,一半幽蓝如冰。阿沅拎着刚摘的金绿椒走来,突然"咦"了一声:"你们听!"
藤蔓深处传来细微的"毕剥"声,像是有无数籽粒在爆裂。凑近看时,那些金绿相间的辣椒竟在自发脱落,籽实落地即生新芽,嫩芽上还带着露水般的椒油。
"自己播种?"苏晚用匕首挑起一根新藤,发现须根上沾着亮晶晶的矿物颗粒——正是孙思邈上月埋下的五行药石。
老道抚须而笑:"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端午这日,忘忧居门前车马塞巷。
"天"字盏盛着金椒酿的荔枝蜜,饮下后耳清目明,连隔壁坊市的私语都听得真切;
"地"字碟装着蓝椒腌的雪莲藕,食之足底生寒,三伏天都不出汗;
最绝是"人"字锅——赤椒汤里涮一片薄如蝉翼的河豚肉,鲜得食客咬到舌头都不觉痛。
波斯王子遣使送来十匹汗血马,求购一坛"三才酱";日本遣唐使在店前跪了三天,只为求得一株椒苗;终南山的老道吃了金椒后打坐,说看见自己经脉里流淌着星河...
打烊时,苏晚独自下到井底溶洞。
钟乳石间的椒网又结新果,金绿椒皮上的太极纹已变成立体浮雕。她摘下一颗轻咬,刹那间尝尽咸甜苦辣,最后化作喉间一抹温柔回甘。
就像这长安城,永远能包容世间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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