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员彻底蔫了,低下头不敢再吱声。张爱国也下意识地缩了缩捧住文件夹的手,好像那几张湿纸瞬间变得滚烫。几个原本心里有所触动、暗暗嘀咕“老辈人确实说过鸟兽通灵”的村民,也羞愧地低下头,仿佛自己的无知刚被当众鞭笞了一遍。科学的、现代的、毋庸置疑的权威砸下来,所有带着“巫”“玄”色彩的揣测都被轰成齑粉。祠堂重新陷入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麻木,连绝望的呜咽都消失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门外永不疲倦的落雨声。
角落里的陈青禾,在韩松那疾风骤雨般的“科学审判”砸落时,本就绷紧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脊椎!咬住下唇的力量瞬间失控,牙齿深深嵌进嘴唇的软肉,一股更加浓郁的铁锈腥味在口腔里爆开!他猛地闭上双眼,浓密的眼睫下,掩盖的是剧烈翻涌的绝望和几乎要将理智撕裂的痛苦!
燕子?异常?
巧合!
迷信!
韩松那斩钉截铁、带着强烈鄙夷的斥责,每一个音节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那块刚刚被激活的“记忆碎片”上!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荒谬!是!太荒谬了!靠几只鸟来预言天灾?这和他笔记本上那道听途说来的“落马名单”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愚昧?!
希望燃起又被狠狠踩灭的落差感几乎将他溺毙!刚刚被那恐怖吻合的景象支撑起来的、一丝关于“重生记忆或许真有价值”的微薄支柱,在韩松这顿狂风骤雨般的科学与逻辑的“降维打击”下,轰然崩塌!他就像大海中一块小小的浮木,刚刚以为自己抓住了指引方向的灯塔亮光,转瞬间就被巨浪无情拍入深渊!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一股深入骨髓的茫然和无助感攫住了他。笔记本上那该死的名单是错的。重获的记忆碎片带来的“征兆”在科学这面冰冷的照妖镜前也显得如此可笑。他靠什么?靠什么在这个泥潭里挣扎?
他几乎不敢去想李卫国此刻的表情——那浑浊眼底深处冰锥般的锐利,以及……赵前进那只没了盖、杯口沾满泥浆的搪瓷缸子底部那个模糊的“赵”字……两份“预言”的落空(名单关于张的落马,赵的索贿),双重否定!他此刻在乡政府高层眼中的形象,恐怕已经滑落谷底。
就在这时。
“那个…新来的大学生陈青禾同志……”
一个带着刻意提高音量、试图显示领导威严的熟悉声音在沉默中响起。
陈青禾的身体又是一僵!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张爱国!
声音里的那股油腻又带着被压抑后的羞恼,就像被踩过尾巴的毒蛇重新昂起了头!仿佛刚才的惊慌失措和夹在两位“大佬”(李卫国和韩松)之间的卑微全都被他刻意遗忘!他手里拿着那份被韩松拍在手臂上、此刻显得像烫手山芋的文件夹,另一只沾着茶渍的手下意识地在裤缝上又蹭了蹭。他挺了挺那微微腆起的肚子,努力找回一丝主任的“气度”,但眼底深处那点后怕和刚刚被韩松厉声斥责后的惊悸还没完全退去,混合成一种极其复杂难看的神色。他的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缝隙,最终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某种急于找回平衡点的急切,落在了蜷缩在祠堂最里面、几乎要融入角落阴影的陈青禾身上!
“……对!就是你!刚才你第一个跑出来的!表现不错…勇救瘫痪老人!”张爱国前半句声音挺响,像是宣布嘉奖,但后面紧接着的声音陡然压低,变得异常急迫,甚至带着点不容反驳的强硬,“现在交给你个重要任务!非常重要!祠堂这边人手紧!立刻回去!马上!回政府办公室!去我那个靠窗户的第二张办公桌!对!就是靠窗那张!”
张爱国往前挤了一步,声音更加急促清晰:“我那个上锁的左边抽屉!里面有个蓝色塑料皮的防汛日志本子!很重要!现在统计安置点物资缺口急需里面的数据!钥匙就在办公桌中间抽屉的笔筒下面!压着呢!快去给我拿过来!刻不容缓!”
“防汛日志?数据?”角落里几个靠近的村民听到了,茫然地重复着。赵前进浓眉紧锁,似乎在权衡什么。韩松抱着胳膊,一副“这种混乱组织下的数据能有什么科学价值”的鄙夷神态。
而缩在角落里的陈青禾,听到张爱国的命令,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冰冷僵硬的手指下意识地狠狠抠进身下坐着的、一件不知道谁家老人塞过来的破棉袄里!
回办公室!
张爱国靠窗的第二张桌子!
左边锁着的抽屉!
笔筒下的钥匙!
这些词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刚刚塞到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弥漫着霉味和恐惧回忆的抽屉!
抽屉里!
压着的!
不是防汛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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