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日光灯管依旧嗡嗡作响,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金属苍蝇在头顶盘旋。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冷却的沥青,混合着油墨、汗水和尘埃的气息。张爱国如同一滩被抽干了骨头的烂泥,瘫在椅子下,额头撞在桌沿留下的红印子格外刺眼,人事不省。审计组的小刘和小王正半蹲着,手忙脚乱地掐他人中,试图把这具被“刑”字判决彻底击垮的躯壳唤醒。
陈青禾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那点凉意能压住心口擂鼓般的心跳。他看着桌上那份盖着鲜红“审计确认,问题属实,建议移送纪检监察机关及司法机关依法处理”印章的报告,又看看地上狼狈不堪的张爱国,最后目光落在简薇身上。
简薇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极其细致地擦拭着那枚小小的审计专用章边缘沾染的些许红泥。她的动作一丝不苟,指尖稳定,仿佛刚才那个雷霆万钧、宣判张爱国“刑”字的不是她,而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文书工作。日光灯的光线落在她清瘦的侧脸上,映出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冷静光泽。
“帅…帅炸了…”陈青禾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对那份绝对专业力量的震撼。张爱国倒了!吴胖子在石壁乡伸出的这只贪婪爪子,被简薇用这份盖着红章的报告,硬生生、血淋淋地剁了下来!这不仅仅是扳倒了一个乡办主任,更是撕开了那张庞大利益网络的一道致命裂口!
小刘和小王终于把张爱国弄醒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神涣散,被两人费力地架起来,重新按回椅子上。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椎,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灰败的脸上汗水混着油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张爱国同志,”简薇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依旧是那种没有起伏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平稳,“审计报告确认的问题和结论,你是否有异议?”
张爱国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简薇脸上,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去,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仍在微微颤抖的双手。他喉咙里咕噜了几声,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幅度几乎看不见地摇了摇头。异议?在那份铁证如山、盖着鲜红印章的报告面前,任何异议都显得苍白可笑,只会招致更彻底的羞辱。
“好。”简薇点了点头,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流程。她拿起那份还散发着新鲜油墨和印泥气息的报告,动作利落地将其装进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口,贴上审计组的专用封条。然后,她转向小刘和小王:“小刘,你负责将张爱国同志移交给乡纪委,并当面交接这份审计报告原件,要求他们立即启动相关程序。小王,你整理好所有原始凭证、工作底稿和复印件,准备归档。同时,将审计报告摘要及主要问题清单,抄送县审计局和县纪委备案。”
她的指令清晰、简洁、不容置疑,每一个环节都指向最规范的程序和最彻底的切割。张爱国听着,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移交乡纪委?抄送县局县纪委?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石壁乡这个小池塘,已经容不下他这条翻了白肚皮的鱼。
小刘和小王立刻应声:“是,简组长!”两人看向简薇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崇拜。小刘上前一步,语气严肃地对张爱国说:“张主任,请跟我们走吧。” 张爱国像一具提线木偶,被小刘半搀半架地拉了起来,双腿打着颤,几乎是拖在地上被带离了会议室。门关上的瞬间,他似乎想回头看一眼,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了头。
会议室里只剩下简薇、小王和陈青禾。小王立刻开始麻利地整理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凭证和底稿。简薇则走到窗边,推开了紧闭的窗户。一股带着雨后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凉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室内浑浊的空气,也吹动了简薇额前几缕碎发。她微微眯起眼,看着窗外石壁乡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泥泞的田野,似乎在让高速运转的大脑稍作冷却。
陈青禾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肺腑间的憋闷感缓解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试探:“简组长…那份报告…指向吴胖子的部分…”
简薇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报告里写得很清楚。‘德丰商贸’吴金富,是张爱国套取、洗白资金的核心白手套。所有虚假采购合同、伪造票据的最终收款方,都指向吴金富或其控制的关联皮包公司。资金流向清晰,链条完整。”
她顿了顿,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青禾:“更关键的是,我们在追踪几笔较大额资金时,发现它们并未停留在吴金富的本地账户上。而是通过他在省城注册的另一家空壳贸易公司‘昌茂商行’,进行了二次转移。”
“昌茂商行?”陈青禾心头一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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