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豆大的雨点砸在仓库临时征用的指挥部铁皮屋顶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擂鼓助威。仓库内,空气却凝滞得如同铅块。几盏临时拉线的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照亮了摊在破旧木桌上的地图、照片和那份从疤脸勇老巢搜出的、带着血腥气的账本复印件。陈青禾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账本上几个用红笔圈出的代号和时间节点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证据链闭合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穿透雨声,“规划建设股股长张立伟,代号‘泥鳅’,收受疤脸勇团伙贿赂共计八万七千元,利用职权在新区三个标段的招投标中泄露信息、设置排他性条款,协助其关联公司围标中标,证据确凿。国土所站长孙茂才,代号‘地鼠’,收受五万三千元,违规提供征地红线图、默许甚至配合疤脸勇团伙对‘钉子户’实施恐吓、强拆,造成多户村民财产损失和人身威胁,同样铁证如山。”
赵前进抱着他那掉了漆的搪瓷缸,缸口氤氲着劣质茶叶的热气。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账本上那两个代号,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线人老七那张憨厚又带着点狡黠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晃动,如今却已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娘的!两条披着官皮的恶狗!老七的血不能白流!”他猛地灌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龇牙咧嘴,却浑不在意,那灼热仿佛能压下心头的悲愤。
专案组长老严,一个面容刻板如岩石的老纪检,此刻眼神锐利如鹰。他拿起桌上的两份文件,那是刚刚由县纪委常委会紧急审议通过的立案审查决定书和对张立伟、孙茂才采取“两规”措施的审批表。“程序已完备。陈青禾,赵前进,你们各带一组人,立刻行动!张立伟在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孙茂才在柳树湾征地现场指挥部。行动要快、要准、要稳!务必防止串供、毁证、外逃!”
“明白!”陈青禾和赵前进同时挺直腰板,声音斩钉截铁。仓库里弥漫的凝重瞬间被一股肃杀的行动气息取代。特警队员迅速检查装备,金属碰撞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脆。陈青禾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仓库的霉味和雨水的腥气涌入肺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贴身放着那个陪伴他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保温杯,冰冷的杯壁传来一丝奇异的镇定感。他抓起桌上属于张立伟的那份材料,眼神沉静如水:“一组,跟我走,目标开发区管委会!”
开发区管委会大楼在暴雨中显得格外肃穆冰冷。雨幕模糊了玻璃幕墙,里面透出的灯光也显得昏黄暧昧。陈青禾带着两名县纪委干部和两名配枪特警,步履沉稳地穿过空旷的大厅,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回响。值班人员惊愕地看着这群深夜闯入、浑身湿气却带着凛然气势的不速之客。
规划建设股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灯光。张立伟,一个四十出头、梳着油亮分头、穿着考究夹克的男人,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脸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头也不抬,不耐烦地呵斥:“谁啊?不知道敲门?有事明天……”话未说完,他抬起头,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以及他们臂膀上鲜红的“纪委”袖标时,剩下的话像被掐断在喉咙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张立伟同志。”陈青禾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亮出证件和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我们是云川县纪委工作人员。根据《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规定,经县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现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同时,依据相关规定,决定对你采取‘两规’措施。请你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就有关问题作出说明。这是立案决定书和‘两规’通知书,请签字确认。”
文件被推到张立伟面前。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瘫软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笔。他眼神慌乱地扫过文件上冰冷的文字和鲜红的印章,又看向陈青禾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最后绝望地落在自己还在闪烁的电脑屏幕上——那上面,是他刚刚在慌乱中试图删除的几份关键邮件草稿。
“我…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在特警队员无声的注视和陈青禾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凝视下,他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颤抖着在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歪斜如同鬼画符。签完字,他猛地抓住陈青禾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歇斯底里:“陈组长!陈组长!我交代!我都交代!是…是有人逼我的!是王…王主任他…”
“有什么问题,到规定的地点,慢慢说清楚。”陈青禾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眼神示意特警队员上前,“带走!注意保护好现场,封存他办公电脑和所有文件资料!”电脑屏幕上那未及发送的邮件草稿,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照亮了更深处可能存在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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