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时间，暴雨如注的柳树湾村外临时搭建的征地指挥部，气氛更加紧张。这里远离城区，只有几盏昏黄的白炽灯在狂风中摇曳，将简陋板房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国土所站长孙茂才，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中年汉子，正焦躁地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步，手里攥着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一遍遍拨打着同一个号码，却始终是忙音。窗外，疤脸勇被抓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风雨中蔓延，让他如坐针毡。
“妈的！妈的！”他狠狠地将手机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猛地拉开抽屉，里面赫然放着一沓现金和几本记录着土地丈量原始数据的笔记本。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抓起笔记本和现金就要往墙角那个烧着蜂窝煤的铁炉子里塞！
就在火苗即将舔舐到纸张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响，指挥部单薄的木门被猛地撞开！赵前进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警服往下淌。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湿漉漉却眼神锐利的纪委干部和特警。
“孙茂才！给老子住手！”赵前进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盖过了风雨声。
孙茂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笔记本和现金“哗啦”掉了一地。他惊恐地看着门口荷枪实弹的特警和赵前进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孙茂才！”赵前进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孙茂才手里还没来得及扔进炉子的最后一本笔记，同时亮出文件，动作迅猛如电，“县纪委！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在对你立案审查，并采取‘两规’措施！签字！”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眼前仿佛又闪过线人老七惨死的模样。
孙茂才面如死灰，看着地上散落的“罪证”，再看看赵前进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和那黑洞洞的枪口，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也消失了。他颓然地在文件上签了名，被特警反剪双手带离时，嘴里还在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老板…老板不会放过我的…” 那本被赵前进夺下的笔记本封面上，沾着几块新鲜的泥点，形状有些奇怪，像是有人曾在门外泥泞中长久站立留下的痕迹。
两路人马押解着目标，在滂沱大雨中返回县纪委设在老招待所的办案点。雨水冲刷着车窗，外面一片混沌迷蒙。
在专门设置的谈话室里，明亮的灯光下，张立伟的心理防线在最初的崩溃后，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眼神躲闪，对王强（王副主任）的问题避而不谈，只反复强调自己是被胁迫的“小角色”。而孙茂才则像被抽走了魂魄，眼神呆滞，除了反复念叨“老板不会放过我”，就是沉默，对任何实质性问题都闭口不言，身体时不时地剧烈颤抖一下，仿佛惊弓之鸟。两人异常的恐惧，像一层厚重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办案人员心头，绝不仅仅是因为被抓本身。
陈青禾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着外面被暴雨蹂躏的世界。保温杯握在手中，温热的杯身传递着些许暖意。赵前进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皱巴巴的烟，自己却没点，只是烦躁地捏着烟卷。
“两个怂包软蛋，骨头比老七差远了！”赵前进啐了一口，压低声音，“但都他妈吓破了胆。那个‘老板’…到底是个什么阎王爷？能让这俩地头蛇怕成这样？张立伟那小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孙茂才更是跟丢了魂似的，就知道念叨‘老板’…”
陈青禾拧开保温杯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他喝了一口水，目光锐利地穿透水雾，落在窗外无边的黑暗中。“他们怕的不是我们，甚至不是法律。”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他们怕的是那个能让他们无声无息消失的‘清道夫’，是那个连疤脸勇都感到绝望的‘清理’行动。这个‘老板’，恐怕不只是个商人那么简单。孙茂才掉地上的笔记本，封面上那泥点…”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赵前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泥点的形状，和之前在疤脸勇藏身仓库小门框内侧发现的，何其相似！那个在门外偷听、如同幽灵般的存在，是否就是“老板”的眼睛？或者…就是“清道夫”本人？
就在这时，负责搜查孙茂才办公室的同事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个用证物袋小心装着的、巴掌大小的黑色加密U盘，脸上带着一丝发现重大线索的激动和凝重：“陈组长，赵老！在孙茂才办公桌抽屉的暗格里找到的！藏的非常隐蔽！技术科的同志初步看了，有密码保护，但里面有个文件夹名称很奇怪，叫‘海港礼物清单’！而且…”他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我们恢复了他摔坏那部手机的部分数据，发现他最后疯狂拨打的那个无法接通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临海市！”
临海市！
陈青禾和赵前进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雨夜的黑暗，也劈开了他们心中那层模糊的迷雾。杨德海“病故”前，正是从临海市“考察”归来！线人拼死带出的信息碎片里，也提到过“海”！
“海港礼物清单”… 杨德海… 临海市…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个地名和这个诡异的U盘文件夹名，死死地串联、拧紧！一股寒意，比窗外的暴雨更加刺骨，顺着陈青禾的脊椎猛然窜起。他猛地握紧了手中的保温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U盘里藏着什么？“礼物清单”指向谁？临海市的那个号码背后，又是怎样一只操控一切的黑手？
仓库深处那个通往未知的地洞寒意尚未散尽，眼前这条指向临海的线索，又将把他们引向何方更深的黑暗与凶险？那个让疤脸勇绝望、让张立伟和孙茂才吓破胆的“老板”和“清道夫”，其狰狞的面目，似乎正透过临海市的雨幕，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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