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市纪委案件监督管理室的隔间里，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林小雅指尖敲击键盘的嗒嗒声。三块屏幕在她面前构筑起一个光怪陆离的数字世界，无数数据流如同深海中的发光水母，随着她的指令聚散沉浮。
陈青禾站在她身后，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窗外是清源市普通的工作日上午，车流喧嚣，阳光正好，而这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悄然推进。
“初步模型搭好了。”林小雅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眼神亮得惊人。她按下回车键，主屏幕上瞬间展开一幅庞大而复杂的动态网络图。
这幅“课题图谱”是“深潜计划”的关键一步。它的核心节点，是周同方及其主导或深度参与的智库机构——那个在京城乃至全国都享有盛誉的学术招牌。从这核心延伸出密密麻麻的射线，连接着数百个大小不一的节点。每一个节点，都代表着一个清源市政府部门曾经委托、采购或参与评审的课题研究项目。
“颜色代表课题性质。”林小雅解释道，鼠标悬停，“蓝色是城市发展规划类，红色是产业经济类，绿色是基础设施类，黄色是社会治理类…大小则代表课题经费规模。”
资金流被具象化为一条条闪烁的、不同粗细的“光河”，从代表政府发包单位的节点（通常是各委办局）流向承接课题的智库节点（核心是周同方体系），再流向智库标注的子课题承担方或合作单位。有些“光河”在流动过程中发生了分叉，指向一些看似无关的企业、咨询公司或个人顾问。
“这是基于过去五年清源市所有公开招标、备案的政府购买服务项目数据库构建的，”林小雅补充道，“整合了财政支付信息、合同文本关键字段、部分公开的课题报告摘要，以及工商登记信息中的关联方。”技术手段限于市级权限，但林小雅利用案管系统的基础和自身的数据挖掘能力，已构建出一个令人惊叹的宏观视图。
陈青禾的目光在屏幕上快速扫描。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比如“清源市新港经济开发区产业发展规划研究（201X年）”，经费高达数百万。承接方正是周同方挂名首席顾问的某知名研究院。资金流显示，该课题很大一部分经费被分包给了三家本地咨询公司。
“看这里，”林小雅点开一个标注“高频关联”的紫色区域，集中在城市建设和土地规划领域，“这些橙色小点，代表的是在特定领域内反复出现的‘顾问’名字。他们既不是课题承接机构的核心研究员，也不是政府方人员，但名字频繁出现在课题参与人员名单或评审专家名单里。”她调出其中一个“顾问”的信息：一个退休多年的清源市规划局前处长。
“再看资金流，”林小雅将几条流向这个退休处长关联的“咨询工作室”的细流标红，“金额不大，每次几十万，但多个课题都有类似支付。名义是‘专家咨询费’或‘本地化调研支持费’。”她顿了顿，“而这位前处长担任‘顾问’期间，正是周同方课题组建议市政府调整城北几块重点区域用地性质的关键时期。调整后不久，其中两块地被某背景复杂的公司以底价拍走。”
这就是“旋转门”的雏形——退休官员利用其政策影响力、人脉和信息，通过智库课题的“顾问”身份合法化地介入政策制定过程，为特定利益方服务，自身也从中获取报酬。周同方的课题组，成了这个“旋转门”运作最隐蔽也最“体面”的平台。
林小雅操作着，将图谱的时间轴拉近到最近两年。她快速过滤，最终在屏幕上锁定了一个名为“清源市高新技术产业引导基金运作效能评估与优化路径研究（202X）”的课题节点。这个课题经费中等，承接方依旧是周同方关联智库。
“这个课题有点意思，”林小雅眉头微蹙，指尖在键盘上飞舞，调取更多后台数据，“课题报告的核心结论是，建议市政府引导基金加大对特定技术路线（比如某类生物传感器）初创企业的支持力度，优化评审流程，降低本土初创企业的申请门槛。”
她一边说，一边在屏幕上叠加信息图层。“看这里，”她指向课题资金流的一个细小分叉，“一笔不起眼的‘专家外聘费’，流向了注册地在邻省的一个‘产业研究工作室’。这个工作室刚成立不久，法人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相关行业背景。”林小雅迅速穿透工商登记信息，“再往下挖一层，这个工作室的唯一股东，是另一家…空壳公司，注册在开曼群岛。”
这本身是常见操作，但林小雅没有停手。“重点来了，”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就在这份课题报告提交给市政府金融办审议前两个月，一家名为‘灵犀传感’的初创公司悄悄在清源注册成立。它的核心技术路线，恰恰就是课题报告里重点推荐的那类生物传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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