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凤仪宫的云母窗,在金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沈栖凰拧了热帕子,踮脚替慕容玦擦拭眼角时,指尖不慎划过他眉骨——那道熟悉的弧度让她呼吸一滞,脱口而出:"阿圭......"
慕容玦握住她手腕的动作骤然一紧。他看着她瞳孔里的自己,发现那倒影深处闪过一丝不属于"慕容玦"的恍惚。
她很快抽回手,帕子上的热水溅在他衣领:"口误罢了,昨夜读《吴均集》,记混了古人的表字。"
他没应声,目光却落在她腕间的暖玉镯上。
那镯子内侧浅刻着"执"字,是他初见她时便注意到的。
这是她第一次喊出"阿圭",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不安的涟漪。
午膳时,沈栖凰用银匙替他舀莲子羹,忽然停在半空,轻声道:"陛下从前......好像更爱吃蜜渍蘅草糕?"
慕容玦抬眼。她立刻改口,将羹汤递到他唇边:"许是臣妾记错了,御膳房说您近日需得清补。"
他张口饮下,舌尖却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
这半个月来,她看他的眼神总像在透过云层望月亮,温柔得近乎执拗。
她会在替他暖脚时对着脚踝的旧疤发呆,会在他批阅奏折时哼起陌生的调子——那旋律让她眼眶泛红,却从未对他解释。
"这曲子......"他状似随意地问,"像是江南小调?"
沈栖凰舀羹的手微颤:"是早年在回春堂听病人唱的,记不太清了。"她低头擦拭桌布上的羹渍,发间步摇挡住了眼神。
慕容玦没再追问,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
他想起昨夜批阅军报时,她替他研墨,忽然轻声说"阿圭从前......"又猛地闭嘴。
那个被咽回去的句子,像根细刺扎在他心上。
入夜后,慕容玦在御书房看到沈栖凰的妆匣开着,里面放着半枚碎玉。
他捡起玉片,月光下可见断口处刻着"执"字的半边。
忽然听见内殿传来低语,她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温柔:"阿圭,再等等......就快了......"
他捏着玉片的手骤然收紧,碎片划破掌心。
还魂草?阿圭?这些词语在脑海里拼凑出模糊的轮廓。
他想起神医说她"心结源于执念",想起她病中黏人时总爱抚他眉骨,那动作熟稔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
"陛下?"沈栖凰披着外衣出来,看见他掌心的血,慌忙取来伤药,"怎么不小心割到了?"
慕容玦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将碎玉悄悄藏在袖中。
"不妨事,"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被纸割伤,"夜凉了,进去歇着吧。"
她替他包扎伤口时,指尖在他腕间旧疤上停顿了一瞬。
那是换脸手术留下的痕迹,却被她当作征战旧伤,每次触到都会心疼许久。
"陛下近日好像瘦了,"她忽然说,转移话题,"明日让御膳房炖些人参汤?"
"好。"慕容玦应着。
这一夜,慕容玦躺在寝殿外间的软榻上。他摸着脸颊上那道只有近距离才能看清的淡疤,想起沈栖凰每次吻到这里时的小心翼翼。
她究竟是在吻"慕容玦",还是在吻那个叫"阿圭"的影子?
而此刻的凤仪宫内殿,沈栖凰握着那半枚碎玉,听着窗外白蘅草的沙沙声。
神医的密信藏在妆匣底层:"还魂草已至,三日后月满时分可引药。"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想起东宫时萧执圭为她描眉的模样。
阿圭,再等三日,等你记起一切,我便再也不用对着你的脸,喊别人的名字了。
大晟皇宫的夜很静,静得能听见东西两殿各自的心跳。
一殿在猜疑与嫉妒中辗转,一殿在期待与不安中屏息。
那株被唤作"阿圭"的迷影,即将在还魂草的药力下,揭开被遗忘的真身,而此刻的慕容玦,仍只当那是她心头抹不去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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