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朝都城,三百年风雨,永都就像一位耆老大儒,见惯了起伏兴衰悲欢离合,早就练就了一副不为世事所动的沉稳磅礴,冷眼瞧着你方唱罢我登场。
暖白的日光泼洒而下,连砖缝里的苔花都予以了生机,琉璃瓦和鸱尾泛着耀眼的光芒,绿的菹草红的水蓼将湖岸串联成一片舒畅的春日好景。
郾王府张灯结彩,各路来道贺的官员往来不绝。
参劾归参劾,但毕竟是圣宠不断地郾王,迄今为止没有谁能撼动他的地位,因此这五十大寿,该做的戏必须得做,该给的脸面也必须得给。
高公公的到访暂时打断了人声鼎沸,皇上亲自写了贺词并送来了厚重赏赐,堂前乌压压的跪倒一片,郾王命人将那贺词放到寿礼堆积的最高处,完全忘了曾戏弄公公的旧事,寒暄着将其领入宴席。
俞熙同官职低微,裴翊便陪着他早来了一些以示敬重,他瞥了一眼王府主簿奋笔疾书的礼单,自家寿礼确实单薄了些,往上几行又瞥到林相的寿礼也谈不上丰厚,心里揣摩,这相爷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另一份礼单。
裴翊先去请王妃的安了,她小时候也是叫王妃一句真壹姐姐的,只不过申国公去世,裴允信淡出朝堂之后,两人也各自成家,慢慢不像从前熟稔了。
王妃今日也是盛装以待,逶迤拖地藕荷色水仙散花长裙,高髻上戴着一个四凤冠,裴翊手法细腻的将四叶花钿勾完最后一笔,退后两步赞道:“这绿色花钿当真是让人再现少年风华。”
王妃看看铜镜也眉眼含笑:“这绿色花钿都是娇俏小姑娘所爱,今日被你说动,我竟觉得试起来也不错。”
“王妃什么时候也成了拘泥之人,这花钿我给我妹妹也画了,不同年纪有不同年纪的妙,想画便画。”
“你一向是个大气爽利的,莫说熙同,便是我也最喜爱你这性子。刚好说到这里,今日林芸和若有不妥之举,你不要理会她。”
裴翊将画笔放回原处:“王妃您是知道的,我哪次不是想大事化小,只是她近年越发乖张,我有时候不得不回敬几句。今天啊,我那从来不饶她的三妹妹也来了,我倒是希望林芸和不要自讨苦吃。”
“走吧,我都想见见裴家三小姐了。
裴墀和父亲开席前方才到,姐姐静心给她挑的窄袖掐腰金丝薄烟罗裙,镂空嵌祖母绿的金枝簪箍住利落干净的发髻,额间也是姐姐亲手画的绿色竹叶花钿。
三小姐目不斜视的跟在父亲身后,从下轿到步入宴席,一路各色眼光投射而来,更有不间歇的窃窃私语。
“这便是那从小养在外面的侯府三小姐?”
“看这气度,应该是了,据说心识有缺,今年刚刚接回来。”
“那是治好了没有?这脑子的事可非同小可。”
“是呀,林小姐不是老说她疯疯癫癫吗?”
有年长之人不禁说道:“这三小姐和故去的裴夫人很是肖似,唔,你们几个年轻,应该没有见过侯爷的夫人。”
......
今日宾客众多,翊卫职责更是繁重,调配、编队、分区,徐斡从早上就没停下,听到低声议论他赶忙抬起头,俊朗热忱的笑意扑了个空,裴墀径直从他眼前走过,只有同样一身簇新衣衫的水生冲他敷衍的回了个笑。
裴翊看到妹妹进来赶紧招呼到自己身边,堂内的热闹在裴三进来到入席的那段距离暂时安静了片刻。
几个相熟的女眷赶紧交换了个眼神----裴家这个小女儿竟然如此出挑了?可惜了,可惜了,是个得病的。
裴翊说:“先别坐下了,走吧,去给王爷王妃请个安。”
郾王看着裴三竟然也怔了片刻,对裴允信大声道,你这小女竟和方署丞如此相像!
好多年不曾有人这样称呼亡妻了,裴允信心脏抽动了一下,点头温柔的笑了笑-----太乐府雅舞署丞方妙菱。
唉,郾王居然喝了一杯闷酒,他也是,因着这一句旧事旧人,又想起来当年的憋屈。放下酒杯,心里觉得这裴允信早年丧妻丧子怕也是报应。
再喝了几杯,郾王瞅着裴林二人又气不打不一处来,若不是这两个老匹夫当年搅动风云运计铺谋,怎会有他现在这等困局?五十岁的大寿理应一呼百应,却还被困在永都。
所谓兄弟情深不过就是监视囚禁,自己一世英豪被人戏耍利用,最后当了个被踩踏的垫脚石。
郾王越想越窝火,言语中夹枪带棒尽是机锋,裴林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叹气---又又又开始了!
每逢他们二人同时出现,郾王定是要将一肚子邪火发泄到他们身上,二人干脆左耳进右耳出敷衍着,幸而接二连三来给王爷敬酒道贺的大小官员牵制了他的注意力,他转过头沉浸式享受纷至沓来的逢迎和恭维去了。
敬完了郾王自然还要去敬权柄煊赫的宰辅和高门勋贵的侯爷,一时觥筹交错,借机攀谈,各有心思,这寿宴不仅是为了庆贺,还是一幅攀高谒贵人情世故的长轴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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