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如同亿万根淬了冥河寒毒的钢针,顺着林木生残破躯体的每一个毛孔,狠狠扎入骨髓深处,冻结了仅存的热血。
他感觉自己正沉向无光的深渊。
浑浊的黄河尸水裹挟着朽烂的棺木碎片、森白的断骨、滑腻的水藻以及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如同一条粘稠、污秽的裹尸布,死死缠绕着他,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牵动胸口那枚搏动不休的邪物——佛孽石种,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石种——这颗深嵌在他胸骨之间、由污秽枯油、寒髓死气、五瘟剧毒、痋蛇魔音以及石新娘怨核强行糅合、异化而成的邪胎胚胎,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冥川深处弥漫的、浓烈如实质的阴寒死气,以及黄河尸王溃散后残留的滔天怨念。
它搏动得愈发有力,每一次收缩都如同巨锤擂击,每一次舒张则牵引着幽冥深处更污秽的力量。
覆盖其表面的灰黑色石痂,如同活物般向外蔓延、增厚,侵蚀着周围焦黑碳化、早已失去生机的皮肉,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如同亿万只微小的石虫在啃噬。
石痂之下,那张模糊的婴儿面容正逐渐清晰,五官轮廓在枯油与冰晶的蠕动中成型,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了贪婪、恶意与纯粹毁灭欲望的狞笑。
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撕裂灵魂的剧痛中沉浮,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劫火鬼眼早已被污血与粘稠的河泥糊死,视野一片混沌的灰白与扭曲的暗红交织。
唯有石种搏动时散发的、内蕴污浊黑红、外裹幽蓝冰焰的邪异光芒,穿透沉重的眼皮,在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烙下不祥的印记,如同黑暗中窥视的魔眼。
“饿…饿啊…”
一个冰冷、粘腻、如同初生毒蛇在骨髓里嘶鸣的意念,从石种深处直接钻入林木生残存的魂魄。
这不是语言,是超越理性的本能,一种对更强大、更精纯的阴邪本源力量的极致渴望,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对甘泉的疯狂渴求。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
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啼哭声,如同穿过层层厚重铅云与滔天浊浪的、来自遥远彼岸的微弱星光,顽强地穿透了尸水的咆哮、骨骼的摩擦与石种贪婪的嘶鸣,精准地钻入林木生几乎麻木的耳蜗。
婴啼?
在这九幽黄泉般的冥川深处?在这尸骸遍野、怨气凝结的河床之上?
哭声断断续续,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无助、凄惶与本能的对生的祈求,却又诡异地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百年的冰冷哀怨与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哭声如同一根极细却坚韧无比的丝线,瞬间绷紧了林木生濒临断裂的神经,更让胸口的佛孽石种猛地一颤!
那搏动骤然加剧,表面的婴儿面容上,两点猩红如凝固血块的眼珠骤然亮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贪婪、兴奋与暴戾的凶光!
“吃…吃了它!!”
源自石种本能的咆哮在林木生灵魂深处炸响!
残破的身躯不再受他控制,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提线木偶,在污浊的激流中奋力划动仅存的、覆盖着枯油硬痂与新生冰鳞的手臂,循着那微弱的、如同地狱召唤般的婴啼声,朝着河床某个阴森的方向挣扎而去。
水流变得异常粘稠,阻力巨大,仿佛在胶冻中前行。
河底并非松软的淤泥,而是层层叠叠、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森森白骨!
人类的、牲畜的、甚至婴孩细小脆弱的骸骨,相互纠缠、挤压,铺满了视野所及。无数空洞的眼窝在幽暗的水底无声地“凝视”着这不速之客,散发着永恒的寒意。
那断断续续的婴啼,正是从这片白骨坟场的最幽深、最污秽之处传来。
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河床区域,一座巨大的黑色岩石如同沉默的洪荒巨兽,半埋在累累白骨与滑腻的淤泥之中。
岩石形制奇特,绝非天然浑成,而是被人工雕凿成一种古朴、厚重、带着蛮荒气息的形态——顶端尖锐如刺破苍穹的矛锋,底部宽厚如山岳般沉稳,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深刻痕迹,以及早已模糊不清、却依旧散发着沉重、古老镇煞之气的符文刻痕。
岁月的冲刷与幽冥的侵蚀,并未完全磨灭其曾经的神圣威仪,反而增添了一种沉沦地狱后的邪异压迫感。
泰山石敢当!
林木生残存的意识碎片中闪过这个名字。
民间传说中,立于路冲、桥头、宅院之侧,用以镇压邪祟、辟除不祥、守护一方平安的“神石”。
然而眼前这块,体积远超寻常,通体漆黑如墨,仿佛浸透了幽冥最深沉的阴寒与绝望。
它斜插在河床之上,底座深深没入污秽的淤泥,顶端则如同不屈的脊梁,指向浑浊的水面,如同一柄刺向人间的、来自九幽的冥府之矛。
而那断断续续、凄楚哀怨的婴啼声,正是从这巨大石敢当的底座深处幽幽传来!仿佛有无数个被遗忘、被抛弃的婴儿被囚禁在冰冷的石下,发出永恒的、无人倾听的哀泣与控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