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冰冷的海风,带着引擎低沉的轰鸣,将陈默从深沉的昏迷中拉扯出来。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浮出冰冷粘稠的海面。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坚硬的、随着波浪微微起伏的触感,以及左臂印记那从未停止的、如同活物搏动般的冰冷剧痛。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废弃厂区的荒凉,也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是一片低矮、布满油污和水渍的…船舱顶棚?一盏昏黄的船用灯泡在头顶摇晃,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柴油味、以及海风特有的咸涩。
“醒了?”一个粗嘎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默猛地转头,牵动了脖颈上搏动的黑色纹路,带来一阵刺痛。他看到那个在荒野中救下他们的络腮胡子老头——老赵。他正坐在一张小木凳上,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鱼刀,削着一块硬邦邦的腌鱼干。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如同刀刻斧凿,眼神锐利依旧,带着审视。
“苏瑾!”陈默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全身的伤痛,尤其是精神透支后如同被掏空的大脑,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那女娃儿?”老赵用鱼刀指了指船舱角落的一张狭窄床铺,“还喘着气,没死透。”
陈默顺着方向看去,苏瑾躺在铺着粗糙毯子的床铺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旧棉被,脸色依旧惨白,但呼吸似乎比在荒野时平稳了一些,胸口的绷带也换成了干净的。一个简陋的医用氧气瓶放在床边,细小的塑料管连接着她的鼻孔。她依旧昏迷着,但至少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边缘。
陈默松了口气,巨大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换了干爽但粗糙的旧衣服,左臂的印记被长袖遮盖,但那种冰冷搏动的感觉依旧清晰。
“谢…谢谢您,老赵…”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
老赵没说话,只是用鱼刀削下一小块鱼干,丢进嘴里用力咀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锐利的目光在陈默脸上扫视着,尤其在陈默脖颈处那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探究,有忌惮,甚至…有一丝深埋的痛苦。
“你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老赵的声音低沉,带着海风的粗粝感,“那女娃儿身上的伤…不是普通的伤。还有你…”他用鱼刀虚点了点陈默,“你身上那股子味儿…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像烂透了的海泥混着铁锈,还有…死人的怨气。”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老渔民,似乎知道些什么!
“老赵…您知道‘玛丽亚号’吗?”陈默试探着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当啷!”
老赵手中的鱼刀掉在了油腻的地板上。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其强烈的情绪——震惊、恐惧、刻骨的仇恨,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悲伤!船舱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谁…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老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嘶哑,他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摇晃的灯光下投下压迫的阴影,死死盯着陈默。
陈默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住身后的苏瑾:“是…是苏瑾的祖父…他的日记里…”
“苏…苏?”老赵的眼神剧烈地波动着,他看向昏迷的苏瑾,又看向陈默,似乎在极力辨认着什么,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最终,那股狂暴的情绪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被岁月磨砺得麻木的痛苦。他颓然地坐回凳子,捡起地上的鱼刀,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苏老头…他还活着?”老赵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已经去世了。”陈默低声道。
老赵沉默了很久,船舱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他拿起一个磨刀石,用力地、一下一下地磨着那把锋利的鱼刀,刺耳的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死了…也好。”老赵的声音近乎呢喃,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疲惫,“那种东西…沾上了…就甩不脱…直到死…”
他停下磨刀的动作,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看向陈默,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戒备,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了然和…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
“你们要去魔鬼礁…找那艘船…是不是?”老赵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陈默心上。
陈默震惊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老赵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咸腥的海风灌入他的肺腑,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痛苦和恐惧一同吸进去。他看向舷窗外,外面是墨蓝色的、翻涌着无尽波涛的茫茫大海,远处海平线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这艘船…‘海龙号’…是我吃饭的家伙。”老赵拍了拍身下坚硬的舱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是…我老婆和闺女…最后待过的地方…”
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昏黄的灯光和窗外无垠的黑暗,一字一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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