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书房积着薄尘的木门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切过窗棂,在泛黄的稿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蹲下身,从书柜最底层翻出那个深褐色牛皮纸信封 —— 十年前写完最后一行诗时,我亲手将它封缄,连折痕都带着当年落笔时的郑重。
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面,像触到一段早已模糊的旧时光,拆开信封的瞬间,纸张摩擦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摊开诗稿的刹那,那些曾经让我辗转难眠的字句突然变得陌生。
“晨曦吻醒露的眼”“晚风织着云的纱”,当年反复斟酌的比喻此刻像蒙着一层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硬。我试着轻声念出,音节在舌尖打了个转便落了下来,没有想象中流转的韵律,只剩刻意雕琢的痕迹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恍惚间竟与十年前那个写诗的深夜重合 —— 那时我伏在书桌前,为一个韵脚熬到东方泛白,以为笔下流淌的是最真挚的热忱,却不知年轻的笔触里,藏着尚未被生活打磨的青涩。
再一次翻开旧作,已是又一个十年。
秋日的午后,阳光带着些许慵懒,透过阳台上方爬满的藤蔓,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坐在那张早已褪去部分漆色的藤椅上,藤条间的缝隙里还残留着去年梅雨季的潮气,指尖触碰到时,能隐约感受到一丝微凉。手里握着刚泡好的碧螺春,青瓷茶杯外壁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杯身缓缓滑落,在藤椅的扶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氤氲的水汽袅袅升起,慢悠悠地飘向镜片,将眼前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朦胧,我下意识地抬手擦拭,指尖却沾染上了淡淡的茶香,连同心底那些沉睡已久的记忆,也一并被这股香气唤醒。
桌上摊开的诗稿,是用泛黄的方格稿纸写就的,纸张边缘已微微卷曲,像是被岁月反复摩挲过的痕迹,有些边角甚至起了细小的毛边,轻轻一碰,仿佛就会落下细碎的纸屑。
当年用钢笔写下的字迹,如今也淡了几分,有些笔画的末端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靠着残存的轮廓去辨认。
我逐字逐句地读着,那些曾经在笔下流淌而出的句子,此刻读起来依旧干涩,就像久旱土地上裂开的纹路,毫无生机。
“漂泊是无根的云”,当目光落在这句诗上时,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记得当年写下这句时,我正坐在大学宿舍的书桌前,窗外是淅淅沥沥的春雨,手里捧着一本关于远方的小说。
那时的我,对 “漂泊” 的理解,不过是从书本里读到的只言片语,是想象中背着行囊走遍山川湖海的浪漫。
我以为自己读懂了世间的颠沛,以为用一句轻巧的比喻,就能概括漂泊的所有滋味,于是洋洋得意地将这句诗写进稿纸,还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觉得这便是对漂泊最贴切又最温暖的诠释。
直到后来,我真的背上行囊离开家乡,在陌生的城市里独自打拼,才明白当年的自己是多么天真。
还记得那个盛夏的雨夜,租住的老房子屋顶突然开始漏雨,雨水顺着天花板的缝隙往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 “嘀嗒、嘀嗒” 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
我慌乱地找来水桶、脸盆接雨,又踩着凳子,拿着修补屋顶的材料,在昏暗的灯光下笨拙地忙碌着。
雨水打湿了我的衣服,冰凉的触感从皮肤蔓延到心底,那一刻,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瓢泼的大雨,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漂泊的无助,它不是诗里描绘的那般浪漫,而是藏在每一个需要独自面对困境的瞬间里。
还有无数个在拥挤火车站度过的夜晚,为了节省路费,我总是选择乘坐深夜的列车。
候车大厅里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泡面、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复杂气味。我攥着皱巴巴的车票,坐在冰冷的座椅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脸上带着疲惫,却又满怀着对目的地的期待。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列车晚点的广播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我望着漆黑的窗外,心里满是焦灼与不安。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列车终于缓缓驶入站台,我跟着人流挤上列车,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一刻,我才明白,真正的漂泊,藏在每一次行李箱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 “咕噜、咕噜” 声里,藏在每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车票里,更藏在深夜电话那头,父母欲言又止的叹息中。
每次给家里打电话,总是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问我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
可我总能从他们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尤其是在快要挂电话的时候,他们总会停顿几秒,然后轻轻地说一句 “要是累了,就回家”。
那短暂的沉默和这句简单的话语背后,是他们无数个夜晚的牵挂与思念,是他们怕我在外受委屈却又无能为力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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