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箱夜那束追光灯带来的灼热和喧嚣,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余波久久未平。后台那场近乎疯狂的起哄和掌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张九龄那句“谢谢你还在”更是在心头反复滚烫。然而,当翌日的晨光透过宿舍窗户,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时,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我。手腕上那圈淡去的红痕依旧存在,提醒着昨夜的惊心动魄并非梦境,可心却像是悬在半空,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后台的气氛也悄然变了味道。
师兄弟们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心照不宣的揶揄和善意的探究。王九龙更是直接,趁着张九龄不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挤眉弄眼:“行啊小师妹!深藏不露!昨晚龄哥那架势,啧啧,就差拿个大喇叭对着你喊了!啥时候请喝喜酒?”周九良推推眼镜,慢悠悠地补刀:“我看是快了,昨儿那《同仁堂》改的,比原版还值钱!”孟鹤堂在一旁笑得温润,眼神里是了然和祝福。
我脸上发热,只能含糊地应付过去,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张九龄呢?他恢复了那副后台“冷气中心”的模样,练功、对词、候场,沉默依旧。只是,那层冰霜似乎薄了许多。偶尔,当我的目光不经意间与他撞上,他会极其迅速地移开视线,但耳根处会泛起一抹极淡、却清晰可见的红晕。那转瞬即逝的赧然,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甜涩交织的涟漪。
他开始有了些极细微的变化。排练间隙,我递过去的毛巾和水,他接过去时,指尖会若有似无地在我手背上短暂停留半秒,带着温热的触感。有时,他会极其简短地、像是随口吩咐:“水,温一点。” 或是:“毛巾,那条蓝色的。”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不再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甚至有一次,他练完一段高强度的贯口,气息微喘,我习惯性地递上水杯,他接过去,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然后,极其自然地、仿佛再平常不过地,将水杯又递回给我,低低说了句:“拿着。” 那两个字,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一种隐秘的、小心翼翼的暖流开始在彼此之间无声流淌。后台的空气里,仿佛多了一丝甜腻又紧张的气息。王九龙和周九良交换着“你看吧”的眼神,孟鹤堂则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一切都似乎在朝着破冰融雪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就在这微妙的暖意刚刚开始在心尖扎根,小心翼翼探出嫩芽时,一场毫无征兆的寒流,裹挟着旧日的风雪,骤然降临。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后台弥漫着淡淡的泡面味和午休的慵懒。我正低头整理着下午场要用的扇子,王九龙拿着手机刷着朋友圈,忽然“咦”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根针,瞬间刺破了后台的宁静。
“卧槽……不是吧?”他盯着手机屏幕,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周九良凑过去:“咋了?看见鬼了?”
王九龙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猛地转向我们这边,手指点着上面一张刚刚更新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机场明亮的到达大厅。照片中心,一个穿着月白色素雅长裙的女子,正对着镜头微笑。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衬得肌肤胜雪。她眉眼温婉如画,气质清雅出尘,像一朵不惹尘埃的空谷幽兰。正是那张泛黄旧照片里的主角——苏婉柔。
配文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淬了毒的冰锥:
「归来。安好。」
轰——
我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阵发黑,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照片上那温婉的笑容,像最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刚刚愈合不久的心防。苏婉柔……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那个供奉在他心尖雪山之巅的名字,那个他醉后绝望呼唤的“柔柔”,那个我永远无法企及、只能仰望的旧梦……回来了!
巨大的恐慌和冰冷瞬间攫住了我,四肢百骸都凉透了。刚刚萌生的那点暖意和希冀,在这张照片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我猛地抬头,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濒死的求救感,看向张九龄常待的那个角落。
他也在看手机。不知是谁把照片也转给了他,或是他恰好也刷到了朋友圈。他就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们。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紧、泛白,像在死死攥着什么。他整个背影都僵住了,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塑。那股熟悉的、拒人千里的、比往日更加深沉的孤绝和冰冷气息,以他为中心,无声地、迅速地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后台刚刚升腾起的那点暖意。
王九龙和周九良脸上的调侃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凝重和担忧。孟鹤堂也皱紧了眉头。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张九龄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要将那屏幕盯穿。那僵硬的背影,无声地诉说着巨大的冲击和翻涌的暗流。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将手机锁屏,塞进了口袋。然后,他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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