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窦建德自戕,王伏宝殉死!余者尽降!” 亲卫的禀报声在火光摇曳的大厅中回荡。
秦狰独眼扫过厅内面如死灰、跪伏在地的窦军将领,目光最终落在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潼关留下的伤疤在火光下微微抽动,却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丝尘埃落定的漠然。他收刀入鞘,声音冷硬如铁:“清理府库,收拢降卒,维持秩序!凡趁乱劫掠、奸淫、杀人者,无论敌我,就地格杀!” 命令简洁而血腥,迅速将破城后的混乱扼杀在萌芽。
一处名为“南岗”的荒坡,在晨曦微露中显出苍凉的轮廓。寒风卷过枯草,呜咽如泣。
林天生亲率青龙沈墨、玄武杜衡及一队金鳞卫肃立岗上。他未着甲胄,仅披一件玄色大氅,肩胛处的箭伤包扎在棉衣下,依旧隐隐作痛。面前,是一个新掘的土坑,坑旁停放着一具简陋的薄皮棺木。棺中,窦建德残破的尸身已被简单清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衣。那柄象征着他半生荣辱、最终断送其性命的蟠龙金锏,断裂的两截被仔细地用素布包裹,置于他的身侧。
“落棺。” 林天生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几名金鳞卫士卒抬起棺木,缓缓放入坑中。泥土簌簌落下,渐渐掩盖了棺椁。没有哀乐,没有祭文,只有寒风的呜咽和铁锹铲土的单调声响。
杜衡指挥着几名玄武部工匠,将一块早已备好的、未经雕琢的青石墓碑竖立在坟前。碑石粗粝,棱角分明,只在正面以遒劲的刀法刻下五个大字:
夏王窦建德
没有谥号,没有生卒年月,没有歌功颂德,亦无贬斥诋毁。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承认他曾是这片土地上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林天生走到墓碑前,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缓缓抚过那冰冷的、深刻入石的“夏王”二字。他想起辽东白骨,想起运河血泪,想起这乱世中无数个如同窦建德般崛起又陨落的枭雄,也想起杨昭那句沉甸甸的“以民心为鼎”。
“乱世如炉,英雄草莽,皆在其中煎熬。” 林天生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身旁的沈墨能勉强听清,“胜者未必全善,败者未必尽恶。葬你于此,非为敬你,只为安这河北民心,祭这乱世亡魂。望你九泉之下,看看你治下的河北,因你之故,添了多少新坟。” 他收回手,指尖沾染了青石冰冷的尘埃。
沈墨立于一旁,水晶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注视着那方孤坟和墓碑,轻声补充,仿佛说给冥冥之中的亡者,也似说给身后的历史:“此碑立于南岗,俯瞰永年。望后世之人见此碑,知此地曾有一王,亦知王权霸业,终须以民为念。若只知征伐,不恤生民,纵有金锏在手,亦难逃…锏断人亡之局。” 话语平静,却字字如锥。
一座孤坟,一方素碑,一柄断锏。这便是曾叱咤河北的窦王,最后的归宿。寒衣阁以超越胜败的姿态,为这段枭雄史诗,画上了一个带着苍凉余韵的句号
东门外的开阔地,一夜之间支起了数十口巨大的铁锅。灶膛里柴火熊熊,锅内粟米翻滚,散发出久违的、令人心头发酸发颤的粮食香气。这是玄武部紧急调拨的第一批赈灾粮。锅灶周围,寒衣军士卒持戈肃立,维持着秩序。而在更远处,临时搭建的粥棚和登记点前,早已排起了几条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队伍中的人,成分复杂。有丢盔弃甲、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窦军降卒;有衣衫褴褛、扶老携幼、面如菜色的聊城百姓;还有更多从附近被洪水或战乱摧毁的村镇逃来的流民。他们无一例外地形容枯槁,眼神中交织着饥饿的绿光、对新统治者的恐惧以及对那一碗热粥的极度渴望。空气中弥漫着汗臭、泥腥和虚弱的气息,以及一种压抑的、随时可能爆发的躁动。
林天生、沈墨、杜衡等人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台上,俯瞰着这片无声诉说着苦难的人海。
“肃静——!” 一名金鳞卫校尉洪亮的声音压下人群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木台中央那道玄色的身影上。
林天生向前一步,玄色大氅在晨风中拂动。他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饥饿者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
“永年已定,河北渐宁。”
“寒衣阁奉天子诏,讨逆安民。窦建德之罪,自有公论。然其麾下将士,多乃河北子弟,被胁从征,或为活命,情有可原。城中百姓,更是无辜受难!”
他目光扫过下方那些麻木、恐惧、渴望的脸庞,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
“故,本王令!”
“凡窦军士卒,解甲弃兵,至此处登记造册者:”
“愿解甲归田,重拾耒耜者——每人赐粟米三斗,为归乡之资,官府登记,分发无主荒地耕种,三年免赋!”
“愿效力行伍,戴罪立功者——可报名考校!凡身无大恶,体魄强健,通过考校者,择优录入寒衣军或河北屯田卫!一视同仁,有功必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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