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中央，林天生同样一身素缟。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坚定，只是那深处，燃烧着一团名为复仇的、永不熄灭的火焰。他手中没有香烛，只有一樽盛满烈酒的青铜酒爵。
他缓缓走到衣冠冢前，目光扫过那件染血的萧后凤袍碎片，又落在那件撕裂的皮甲和锦囊碎片上，最终定格在那缕被红丝缠绕的青丝之上。他沉默着，仿佛在与逝去的英魂无声对话。
良久，他猛地举起手中酒爵，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单雄信，单兄！我的兄弟！”
“你生于草莽，起于微末。瓦岗寨中，你是啸聚山林的‘赤发灵官’；邙山聚义，你是我寒衣阁扛鼎的白虎巨擘！你性情如火，重情重义！你手中槊，为我寒衣破强敌！你心中血，为我寒衣染征袍！”
林天生的声音渐渐激昂，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力量：
“长安虎穴，你孤身独闯，剐衣明志，智献假图！以身为饵，引蛇出洞！风陵坳外，玄甲军折戟沉沙，李世民狼狈鼠窜！太原城下，李神通肝胆俱裂，寒衣铁骑兵锋所指！你…做到了！你为寒衣阁，为我林天生，争得了扭转乾坤的战机！”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沉痛而凌厉：
“然！那李世民！那弑兄囚父、寡廉鲜耻的国贼！那心胸狭隘、阴鸷狠毒的伪王！他识破死间，不敬忠魂！竟…竟以乱箭穿心之刑，加害我兄！欲使你…死无全尸！”
“轰——！”
数万将士的呼吸骤然粗重，紧握兵刃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沉默的军阵中酝酿！
林天生猛地将酒爵中的烈酒，一半泼洒在衣冠冢前，一半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焰滚入喉中，点燃了他胸腔里所有的悲愤！
“单兄！” 他嘶声怒吼，声音如同受伤的苍龙，在黄河怒涛之上炸响：
“你临终掷囊，青丝还匣！你说‘头颅酬公子’！此情！此义！此恩！我林天生…何以为报？！”
他猛地转身，面向数万缟素将士，眼中血光迸射，那压抑了数日的、焚天煮海的恨意与战意，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他指着西方——长安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动山河的咆哮：
“唯有一报——！”
“今日寒衣失一臂！”
“他日取唐——百！城！偿！”
“百城偿！！！”
“百城偿！！！”
“百城偿！！！”
最后三个字，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信！数万寒衣将士压抑的悲愤、怒火、战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他们齐声怒吼，声浪如同亿万雷霆同时炸响！震得邙山颤抖！震得黄河倒卷！震得九天云散！
“锵！锵！锵！”
伴随着震天的怒吼，是数万柄长槊、陌刀、长枪，在同一瞬间，被猛地举起，然后带着撕裂苍穹的决绝与杀意，狠狠地、整齐划一地——斜指向西方，长安的方向！
寒光如林！杀气盈野！数万兵刃组成的钢铁森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闪烁着复仇的死亡之光！那冰冷的锋刃汇聚成的意志，仿佛要将整个长安城刺穿、碾碎！
林天生立于这钢铁洪流之前，素缟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眼中再无泪光，只有冰封的杀意和焚天的烈焰。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长安。
祭礼已成。悲愤已凝。战意已沸！
黄河在脚下奔涌咆哮，卷起千堆雪浪，仿佛在为这支缟素之军送行，为那“取唐百城偿”的复仇誓言作证！
寒衣锋芒，自此西指！不破长安，誓不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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