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陲的风沙裹挟着砂砾,如无数细刀刮擦着临时搭建的工坊竹篾外墙。夜风透过缝隙灌进来,将悬挂的羊皮灯笼吹得左右摇晃,昏黄光影在粗粝的夯土墙上投下诡异的晃动。工坊深处,六座熔炉同时燃烧,赤红的火舌舔舐着青铜坩埚,空气中浮动着铁水蒸腾的焦腥味。
林璃垂落的发丝被火星燎出焦痕,却浑然不觉。自三个月前与传教士安德里亚在古丝路驿站相遇,她便将那本拉丁文《火器制造图解》翻得卷了边。此刻她腕间缠着浸油的布条,指甲缝里嵌满铁锈,却仍用放大镜仔细检查着簧轮装置的齿轮咬合 —— 那齿轮是用古法失蜡铸造,表面却雕刻着精密的现代齿纹。
"先生,火药配比按您前日调整的数值重新配制了。" 卫琳琅捧着记录簿的指尖微微发抖,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还画着二十三种不同角度的燧石切割草图。李柱铁塔般立在工作台旁,布满老茧的手掌将新制的簧轮燧发枪攥出细密的汗渍,枪托处特意镶嵌的和田玉片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林璃解开缠着枪身的鹿皮,精钢锻造的枪管在炉火映照下流转着靛青色冷光。这并非寻常铁匠铺能打造的工艺 —— 她特意将现代淬火技术与西域特有的镔铁折叠锻打结合,枪管内壁还用细铜丝缠绕出了膛线雏形。当她的拇指抚过簧轮装置的刻花钢片时,仿佛触到了过去三个月的所有不眠之夜:拆解安德里亚带来的旧火枪零件,在敦煌藏经洞残卷中寻找古代火药配方,甚至偷偷潜入总兵府库房研究最新款的火绳枪构造。
"点火!" 随着指令落下,李柱的火折子还未凑近,围观的工匠们已下意识后退半步。林璃却纹丝不动,目光死死盯着火药池。"咔嚓" 声响起的瞬间,她清晰看见燧石迸出的火星像金砂般洒落,引燃火药的刹那,工坊内腾起一团刺鼻的白烟。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百米外的牛皮靶应声炸裂,铅弹穿透三层厚木板,深深嵌入后面的胡杨树干。
卫琳琅的记录簿掉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指着靶心处鸡蛋大的破洞惊呼。工匠们推搡着涌到工作台前,有人颤抖着抚摸还在发烫的枪管,有人对着阳光查看膛线刻痕。林璃摘下护目镜,发现镜片上不知何时溅满了火药残渣。她蹲下身捡起掉落的火帽,指尖捻着那片裹着磷粉的特制薄铜片,忽然想起初到边陲时,被当地猎户嘲笑 "女娃子摆弄烧火棍" 的场景。
"测试数据。" 她声音沙哑,接过卫琳琅递来的刻有刻度的竹筒,测量着枪口初速。当看到数值比预估还高出两成时,这个素来冷静的女子终于露出笑意:"把风箱功率再提升两成,明天测试连续击发。" 她转身时,腰间的现代机械表链不经意间滑出,在火光中闪过一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光。
然而,就在众人欢呼之际,一位银发如雪的老工匠拄着檀木拐杖,颤巍巍地站了出来。他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枪身,浑浊的眼眸中满是忧虑:"林主事,这枪虽好,可制作工艺太过复杂。就说这燧石击发装置,零件繁多,且需极高的精度,我们现有的工匠,怕是难以大量制造。"
话音未落,工坊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几位年长的工匠围拢过来,其中一位指着枪上的燧石夹说道:"您瞧这精巧的机关,单是这燧石夹的开合角度,就需要反复调试数十次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我们平日里做惯了火绳枪,这等精细活计,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林璃心中一沉,她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簧轮燧发枪的机械结构相较于火绳枪,复杂程度呈几何倍数增长。就拿核心的燧石击发装置来说,仅燧石夹、弹簧、钢片等主要零件就多达数十个,且每个零件的尺寸公差都需控制在极小范围内,否则就会影响击发效果。
古代工匠虽技艺精湛,但多依赖经验手工制作,缺乏现代精密量具与加工设备。在制作过程中,仅打磨燧石夹的弧度,就需要工匠凭借眼力与手感,反复雕琢,稍有偏差,燧石与钢片便无法精准撞击。而弹簧的制作更是难题,需将精钢反复锻打、回火,调整其韧性与弹性,稍有不慎,弹簧便会过软或过硬,导致击发无力或装置损坏。
更棘手的是,工坊现有的工具根本无法满足制作需求。用来测量尺寸的竹尺误差较大,打磨零件的锉刀也不够精细,就连固定工件的台钳都难以保证水平。这些看似微小的问题,在制作精密火器时却成了难以逾越的障碍。
林璃轻抚枪身,指尖感受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思索片刻后说道:"诸位师傅,我明白这其中难处。但如今西北战事吃紧,传统火绳枪已难以应对敌军。这簧轮燧发枪,是提升我军战力的关键。我们可以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我会绘制详细的零件图纸,标注尺寸与公差,让大家制作时有据可依;另一方面,我会改良部分工具,引入一些新的加工方法,提高制作精度与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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