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观音”的名号,如同一股带着药香与盐息的神异之风,席卷了整个京城。澄心园朱漆大门外,每日天未亮便排起蜿蜒长龙,衣衫褴褛者居多,间或夹杂着几顶低调的青布小轿。仁心堂内,药香蒸腾,林妙手的身影几乎片刻不停,悬丝渡脉,银针如雨,霜雪盐的光芒在无数病患绝望的眼眸中点燃了生的火种。她的医术,尤其那手化腐朽为神奇的“盐引药力”之法,被传得神乎其神,近乎仙家手段。
这如潮的盛名之下,沈云昭居于澄心园深处最僻静的院落。窗外修竹摇曳,隔绝了前堂的喧嚣,只余下流水淙淙与偶尔随风飘来的模糊药香。她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藤榻上,面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周身气息却沉凝如水。那场惊心动魄的血脉反噬,虽被林妙手以“冰魄针法”强行压制,如同在濒临破碎的琉璃盏外覆上了一层坚韧的冰壳,内里翻腾的灼热洪流却并未平息,只是暂时蛰伏。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冰壳下涌动的岩浆,提醒着她那非人的“钥匙”身份与潜藏的危险。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心口,隔着柔软的衣料,感受着那一点如烙印般存在的胎记。意识深处,那幅金红交织、蕴藏着焚天灭地之威的盐火矿脉图,如同亘古存在的星辰,在意识的虚空中缓缓旋转、明灭。每一次观想,都伴随着心口尖锐的刺痛和血脉深处狂暴力量的蠢蠢欲动。然而,经历过那晚救治盐毒老妇时的奇异共鸣,沈云昭心中已悄然埋下一颗种子——这血脉之力,或许并非只有毁灭一途。盐可杀人,亦可活人;血脉可引动矿脉焚天,是否亦可调和阴阳,抚平伤痛?这念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执着。
林妙手每日必来,诊脉、施针、调整汤药。金针带着冰寒内息刺入穴道,带来短暂的清凉与压制,却也如饮鸩止渴,每一次压制都让那冰壳下的熔岩积蓄更狂暴的力量。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所想。林妙手清亮的眸子里,除了医者的专注,更添了几分对那神秘血脉的探究与忧虑。
“盐脉图……盐引药力……血脉共鸣……”林妙手在为沈云昭施针时,指尖捻动着细长的金针,感受着针下那异于常人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脉动,低声沉吟,“云昭,那晚你引动血脉之力,撼动老妇体内盐毒核心,感觉……究竟如何?”
沈云昭闭着眼,感受着针尖带来的微凉与体内灼热的对抗,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难以言喻。非我主动催发,更像是一种……同源之物的感应。那盐毒深藏骨髓,阴寒污秽,却也是盐的一种异变形态。当药力蒸腾、金针封穴将其逼至绝境,它最后的挣扎,如同黑暗中一块污浊的坚冰,反而……格外清晰地‘映照’在我的感知里。”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捕捉那种玄奥的感觉,“我的血脉之力,像是沉睡的大地深处涌出的一股温润暖流,并非刻意攻击,只是……‘触碰’了它一下。那污浊坚冰便裂开了一丝缝隙。”
“同源感应,温润触碰……”林妙手眼神亮得惊人,“这或许就是关键!你的力量本源,应是最纯净、最接近大地的盐脉之力。那盐毒虽是盐的异变,其核心终究脱不开盐的本质。纯净之力对污秽之盐的天然压制与消融?”她手中的金针微微一顿,“若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让你更精准地引导这股‘温润暖流’,不用于引动狂暴矿火,而是用于调和、净化、疗愈……”
“如同霜雪盐之于药力?”沈云昭接口,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有微光闪动。
“正是!”林妙手用力点头,“霜雪盐是绝佳的载体与引子。或许……它也能成为你引导、释放那血脉疗愈之力的媒介?只是如何安全地建立连接,如何控制那力量的‘度’,避免反噬自身,是最大的难题。”她看着沈云昭苍白脆弱的样子,忧色难掩。
两人陷入沉思,药庐内只余下窗外竹叶的沙沙声和炉火上药罐细微的咕嘟声。前堂隐约传来的病患感激声与孩童的啼哭,成了这沉重话题外唯一鲜活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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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午后,前堂的喧嚣较往日更盛了几分。林妙手刚送走一位咳喘多年的老丈,净了手,便见碧玉引着一个年轻人匆匆走进药堂。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身形清瘦如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肘部打着同色补丁的青色布衫,浆洗得干净挺括。他面容清隽,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书卷气,只是脸色蜡黄,眼下乌青深重,嘴唇干裂,显然长期劳心劳力又兼营养匮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用几根结实的布带牢牢缚着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老妇人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呼吸微弱,身上盖着一件同样浆洗干净的旧棉袄,露出的手腕枯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皮肤上隐隐可见一些不太正常的暗沉斑点。
青年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颠簸了背上的母亲。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焦灼与期盼,目光穿过排队的病患,直直落在林妙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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