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牧场的风,裹挟着雪线之上的凛冽与盛夏草甸的蓬勃,呼啸着掠过绿洲合作社边缘那座孤零零的白色毡房。房顶的羊毛毡在风中微微鼓荡,发出沉闷的声响。毡房内,却是另一个被科技微光点亮的奇异世界。浓郁的奶茶香、干草的清甜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菌种活跃时散发的微酸气息,在空气中微妙地交织、缠绕。
古丽巴哈尔盘腿坐在厚厚的羊毛花毡上,膝头摊着一副线条流畅、充满未来感的VR眼镜。然而,这副科技造物此刻正被她手中那枚细如发丝、闪烁着幽冷银光的绣针所驯服。针尖灵巧地穿梭在VR眼镜柔软的皮质头带边缘,每一次刺入、拉出,都带着一种古老韵律的精准。她用的是最上等的、染成太阳般金橙色的柯尔克孜族丝线。丝线随着她的动作,在深灰色的头带上,渐渐勾勒出繁复而神圣的柯尔克孜族太阳纹——那是象征着永恒光明、温暖与生命循环的古老图腾。每一道圆弧,每一束放射状的线条,都仿佛被注入了草原牧人对苍穹最虔诚的信仰。她的眼神专注而宁静,指尖稳定得如同磐石,仿佛在进行一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神圣仪式。阳光透过毡房顶部的圆形天窗(“琼阿克”)斜射下来,恰好照亮她低垂的睫毛和微微抿起的唇角,也照亮了丝线上流转的、如同熔金般的光泽。
“嗷——哈!” 一声粗犷的、带着难以置信兴奋的吼叫,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打破了毡房内针落可闻的宁静!
毡房中央,巴特尔像个第一次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或者说,更像一头闯进了新草场的兴奋公牛),正戴着另一副已经绣有雄鹰图腾的VR眼镜,手舞足蹈!他那魁梧的身躯包裹在靛蓝色的蒙古袍里,此刻正笨拙又充满力量感地模仿着摔跤的姿势。粗壮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格挡,粗重的呼吸带着浓烈的奶疙瘩气息喷在面罩上形成一小片白雾。他脚下踏着虚拟草原松软的地面,肩膀猛地一沉,做出一个标准的“德和勒”(蒙古摔跤的抱摔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来啊!草原的雄鹰在此!让你尝尝博克(摔跤)的厉害!” 他那只戴着露指皮手套的大手,甚至在空中做出了一个紧握、拉扯的动作,仿佛真的抓住了虚拟对手的“江嘎”(摔跤坎肩的彩色项圈),“嘿!这围绳!这手感!带劲!跟真的一模一样!”
然而,虚拟世界的“围绳”触感再真实,也抵不过现实世界一只不起眼的马扎(一种矮小的折叠凳)的物理存在。
“哐当!哗啦——!”
沉浸在激烈搏斗中的巴特尔,一个勇猛的虚拟侧扑动作,结结实实地撞翻了身后那只盛放着针线箩筐和几块干馕的矮小马扎!木架散开,线轴、彩线、干馕碎屑瞬间天女散花!他庞大的身躯在惯性作用下向前踉跄,试图稳住,脚下一滑,厚重的蒙古袍下摆不偏不倚,正好卷住了旁边一个正沿着预设路线、默默执行清扫任务的圆形扫地机器人!
“呜…呜…呜…!” 扫地机器人发出被困住的、委屈又执拗的蜂鸣,底盘轮子徒劳地空转着,将靛蓝色的蒙古袍布料死死地绞进了自己的传动轴里。巴特尔被绊了个结结实实,“噗通”一声,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摔倒在羊毛毡上,沉重的身躯砸得毡房地面都似乎震了一下。VR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露出他一只写满了错愕、茫然和“我是谁我在哪”的牛眼。
“巴特尔!”古丽巴哈尔终于从沉浸的刺绣中抬起头,秀气的眉毛蹙起,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早已习惯的嗔怪,“轻点折腾!这设备金贵着呢!” 她放下手中的绣针和VR眼镜,快步走过去,先小心翼翼地帮巴特尔把缠死的蒙古袍从扫地机器人那无辜的“魔爪”中解救出来。机器人重获自由,立刻委屈地“嘀嘀”两声,迅速滑开到角落继续它的清洁大业。
古丽巴哈尔看着坐在地上揉着屁股、一脸讪笑的巴特尔,又看看被他撞翻的狼藉,叹了口气,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看来虚拟摔跤场的草皮不够你施展?” 她走到旁边一张临时充当工作台的小矮桌旁,拿起一个连接着数据线的平板电脑。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击,调出了巴特尔刚才沉浸其中的那个虚拟摔跤场地的核心数据模型——起伏的绿色草甸、环绕的白色围绳、高耸的苏鲁锭(战旗)图腾柱……三维坐标、地形高度、纹理贴图,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
“既然你这么喜欢,”古丽巴哈尔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带着一丝“报复性”的戏谑,将平板电脑的数据线接口,“啪”地一声,插进了旁边一个造型奇特的木质圆绷架上。这绷架看起来像个放大的绣花箍,但内圈并非布料,而是一层极其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纳米纤维网。绷架底座连接着复杂的微型机械臂和线轴控制系统。
“嗡……” 绷架内部发出轻微的启动蜂鸣。古丽巴哈尔在平板电脑上轻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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