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死死盯着张辰:“张公子,这三个问题,你能答吗?若答不出,或者只会空喊什么报仇雪恨的大话,那就请你离开!我们这些贱命,不敢高攀!我们…自求多福!”
山谷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辰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或者…崩溃。
张辰沉默着。陈禹的三问,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他看到了流民眼中的动摇和绝望,看到了苏映雪的担忧,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极限和肩上骤然增加的、沉甸甸的份量。复仇?是的,那刻骨的恨意从未消减。但此刻,眼前这两百多双渴望活下去的眼睛,比仇恨更加真实,更加迫切!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胸中涌起,冲散了疲惫和迷茫。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北境的风沙和镇北侯府的铁血气息。
他没有看陈禹,而是转向了所有流民,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惶恐不安的脸。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呛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张辰猛地抽出腰间那把昨夜斩杀王贲、如今已布满豁口和血污的残剑!
人群发出一片惊呼,以为他要对陈禹动手。苏映雪差点惊呼出声。
然而,张辰手腕一翻,将剑尖狠狠插入脚下的岩石缝隙!坚硬的岩石竟被这饱含决绝力量的一击崩开几道裂纹!
他双手握住那冰冷的、象征着过往荣辱与血仇的剑柄,眼神决绝,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其中。
“咔嚓——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那把跟随他父亲征战多年、又随他亡命天涯的佩剑,竟被他硬生生在岩石上折断!半截剑身带着不甘的嗡鸣,弹飞出去,深深钉入不远处的树干,兀自颤动。
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人之举震住了,包括陈禹!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张辰手中剩下的那半截断剑。
张辰缓缓举起那半截断剑,断口在晨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芒。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破釜沉舟的决绝,清晰地响彻山谷:
“凭这断剑!”
“凭我张辰今日在此立誓!”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一誓!有我张辰一口吃的,就绝不饿死一个父老乡亲!老弱妇孺,皆为我手足!粮,我们去开荒,去狩猎,去想办法!若有人敢欺我手足,夺我口中之食,此剑虽断,亦能饮血!” 他挥动断剑,指向远方,杀伐之气凛然。
“二誓!” 张辰的声音更加激昂,带着刻骨的恨意,“血债!必以血偿!陷害我张氏满门之奸贼,屠戮无辜之爪牙,我张辰穷尽碧落黄泉,必亲手诛之!此仇不报,此剑永折!” 断剑的寒光映着他眼中滔天的恨火。
“三誓!” 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扫过所有人,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和力量,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烙印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我张辰在此立誓,必带诸位——杀出一条活路!天若绝我,我便裂天!地若陷我,我便碎地!没有路,就用我们的血和骨,铺出一条路来!活路,是抢出来的!是挣出来的!不是跪着等出来的!”
话音落下,山谷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和他粗重的喘息。那半截断剑在他手中,不再仅仅是残破的武器,而是一面象征决绝、反抗与承诺的旗帜!
陈禹脸上的讥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冲击!他看着张辰因用力而崩裂渗血的伤口,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看着他手中那象征着与过去彻底决裂的断剑……那不仅仅是匹夫之勇,那是破釜沉舟的意志!是敢向绝境拔刀的担当!
“噗通!”
一声闷响打破了寂静。是那个递水的老妪,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呜咽着:“活路…杀出一条活路…老婆子…信了!信公子啊!”
紧接着,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石磊第一个单膝跪地,抱拳低吼:“石磊这条命,交给公子了!给大伙儿杀条活路!” 他身后那些昨日还浑浑噩噩的青壮,仿佛被点燃了血性,纷纷效仿:“给大伙儿杀条活路!”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不是出于卑微的乞求,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希望所感召。连那些懵懂的孩童,也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停止了哭闹。
苏映雪望着人群中央那个手持断剑、身形挺拔如松的男人,泪水无声地滑落,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和骄傲。她知道,昨夜那个亡命奔逃的公子,在这一刻,真正蜕变了。
陈禹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他脸上的表情剧烈变幻,震惊、复杂、挣扎……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那身破旧的儒衫,然后,对着张辰,对着那半截断剑,对着那无数跪下的身影,深深地、一丝不苟地,作了一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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