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此言差矣!” 萧文正须发戟张,一步跨出班列,这位新任尚书令昨夜协助平叛,官袍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此刻怒目圆睁,声如洪钟,“国库空虚,根源在贪腐横行,在税制弊病!而非在灾民口中夺食!陛下!” 他转向张辰,目光恳切而锐利,“臣有一策,可解燃眉之急,更可绝后世之患——火耗归公!”
这四字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许多官员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火耗归公?” 王焕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都变了调,“萧相!你这是要掘天下官吏的根基!断他们的生路!”
“根基?生路?” 萧文正冷笑,毫不退让地逼视着王焕,“靠盘剥百姓、中饱私囊得来的根基?靠喝灾民血得来的生路?此等根基,掘了又如何!此等生路,断了正好!” 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雷,震得殿宇嗡嗡作响,“火耗归公,将地方官府征收赋税时那层层加码的‘火耗’陋规,彻底废除!所有加征,悉数上缴国库!再由朝廷统一拨付养廉银,明定章程,厚给俸禄!此乃釜底抽薪,断贪墨之源!既可解当下国库之困,更能安万世黎民之心!陛下!”
“荒谬!养廉银?钱从何出?杯水车薪!” 王焕厉声反驳,额头青筋暴跳,“你这是书生之见,误国误民!”
“够了!”
一声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冰泉击玉,骤然打断了两位重臣激烈的争执。满朝目光瞬间聚焦。
是皇后苏映雪!
她缓缓从御座旁的金凤椅上站起。昨夜她亲赴疫区安抚灾民,此刻凤袍虽依旧华贵,眉眼间却难掩深深的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然而,当她站直身体,一步步走下丹墀时,那挺直的脊背,那沉静如渊的眼眸,却散发出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凤袍长长的裙裾逶迤拂过昨夜刚刚清洗、仍残留着淡淡血腥气的金砖地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在满朝文武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惶恐的注视下,苏映雪径直走到了御阶的最边缘,正对着那三位跪伏于地、代表万千灾民的百姓。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殿外那片跪满了绝望身影的广场方向。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在无数道震惊到极点的目光里,大夏王朝的皇后,缓缓地、无比郑重地——跪了下去!
凤冠的珠玉因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如同惊雷炸响!
“臣妾苏映雪,” 她的声音清晰、坚定,没有丝毫颤抖,穿透了沉重的空气,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恳请陛下,体恤江淮万民倒悬之苦!减其赋税三成!以安民心,以彰天德!”
“皇后娘娘!” “不可啊!” 惊呼声瞬间从几个老臣口中溢出。陈禹更是急得往前踏了一步。
张辰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动作之大,带翻了御案上那盏刚奉上的热茶。精致的官窑瓷盏摔在金砖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滚烫的茶水四溅,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冕旒的玉珠剧烈晃动,撞击着,发出细碎急促的声响。
他居高临下,目光如电,扫过阶下。
他看见妻子苏映雪那跪得笔直的、单薄却坚韧的背影,凤袍的明黄在染血的金砖映衬下,显得如此圣洁,又如此沉重。
他看见那老妇人手中高高举起的、承载着数千人血泪与绝望的万民血书,那刺目的暗红灼烧着他的眼睛。
他看见阶下群臣,王焕的惶恐与“忠直”,萧文正的激愤与坚持,还有更多官员脸上变幻的复杂神情——惊惧、算计、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
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混杂着帝王的威严、丈夫的痛惜,以及对这万里江山的沉重责任,在他胸中激荡奔涌,冲垮了所有权衡利弊的堤坝。昨夜诛杀叛逆的刀光剑影,此刻在王焕口中那“一百八十万两”的冰冷数字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一个清晰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呐喊。
“这税——!”
张辰的声音如同九天龙吟,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轰然炸响在未央宫每一个角落,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压过了碎裂瓷器的余音。他手臂一挥,指向殿外那片跪满灾民的广场,指向那看不见的、在洪水和瘟疫中挣扎的万里河山。
“不加了!”
三个字,石破天惊!带着帝王的金口玉言,带着扭转乾坤的力量,狠狠砸下!
“传朕旨意!” 张辰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江淮道受水患、瘟疫重创诸州县,凡在册之民,今岁秋税——全免!来年赋税,永减三成!此诏,刻石立碑,昭告天下!后世子孙,胆敢违逆加赋者,天下共击之!是为《永不加赋诏》!”
“陛下圣明——!” 灾民代表呆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那是绝处逢生的狂喜与宣泄,老妇人更是激动得几乎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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