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零三分，空调外机发出规律的嗡鸣，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声音。
曹峰盯着屏幕上那行鲜红的提示，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一万块的打赏金额在作家后台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备注栏里那行字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精心构筑七年的平静生活。
"谢谢你替我说出那些话。"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闭合的"咔嗒"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起身时膝盖撞到了桌角，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窗外，一只飞蛾扑向台灯，在纱窗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不可能是她……"曹峰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痕。这部修了三次的旧手机里，存着十年前的最后一条短信："如果你还愿意听，我在南极等你。"信号中断的省略号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苏雯"两个字在黑暗中闪烁。曹峰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
"老曹！你看到那个打赏了吗？"苏雯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刺穿夜的寂静，"一万块！创下我们平台单笔打赏纪录了！"
"看到了。"曹峰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备注很奇怪。"
"奇怪？"苏雯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这是真爱粉啊！等等……"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我刚查了后台，这个StarChaser收藏了你所有作品，从《银河车站》第一章开始就每章必评。"
曹峰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六月的夜风裹挟着梧桐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想起高中教室窗外那棵老梧桐。林小满总喜欢在树下看书，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白色校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曹？你在听吗？"苏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嗯。"曹峰转身回到电脑前，重新打开笔记本，"能查到用户信息吗？"
"匿名保护，除非对方主动……"苏雯突然噤声，背景音里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等等，这个IP地址……林小满上周刚从南极科考站回来。"
曹峰的手指僵在半空。窗外的蝉鸣突然消失，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七年前那个雨天，林小满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像一串串透明的珍珠。
"南极科考站只允许每周六发一次邮件。"她当时这样解释为什么突然失联三个月，"对不起，曹峰，我必须去。"
"苏雯，"曹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帮我查查这个StarChaser的评论内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曹……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可能是我高中同学。"曹峰点开《银河车站》评论区，最新一条长评的最后一句话刺痛了他的眼睛："如果故事里的男主角能勇敢一点，现实中的我们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有意思。"苏雯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这个StarChaser对你书中描写的细节特别敏感。比如第27章里女主角在旧书店打工的情节，她评论说'书架第三排右数第七本应该是《银河系漫游指南》吧？'"
曹峰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的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本翻旧的《银河系漫游指南》上，书签露出一角，像一个欲说还休的秘密。七年前，林小满将这本书塞进他手里时，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宇宙的答案，从来都是你。"
"还有更奇怪的，"苏雯继续道，"她问你《银河车站》终章什么时候发，说故事里的星际站台特别像你们高中后门那家旧书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三那年冬天，他和林小满经常逃掉晚自习，躲在那家叫"银河"的旧书店里。店主是个慈祥的老人，总会给他们泡一杯热可可。林小满喜欢蜷缩在窗边的位置看书，而他则偷偷画她的侧脸。
"老曹？你还好吗？"苏雯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帮我订一张去深圳的机票。"曹峰听见自己说，"最早的航班。"
挂断电话后，曹峰打开衣柜最底层，取出一个铁盒。盒盖已经生锈，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照片——林小满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梧桐树下，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照片背面用蓝色墨水写着："宇宙的答案，从来都是你。"
手机再次震动，航空公司APP推送了一条消息："CA8647航班，32A座位乘客为您预留42A靠窗位。"
42。这个数字像电流般击中曹峰。高中时他们的课桌上分别刻着"4"和"2"的数字，阳光透过窗户将数字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满曾笑着说："《银河系漫游指南》里说42是宇宙的终极答案，那4加2等于6，6在中文里是'溜'的谐音，所以我们得溜出去看星星。"
曹峰的手指在打赏回复框徘徊许久，最终只输入了三个字："第42章。"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书房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的决定鼓掌。三分钟后，新消息提示音响起的刹那，他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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