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厚重的紫绒幕布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鼎沸的人声如温暖的潮水一波波涌来,模糊又真切。曹峰站在幕布的缝隙间,像个初次登台的孩子,只敢窥视那片喧腾的光海。
视线掠过攒动的人头,撞见一个裹着厚重仿制科考服的身影,面罩上凝结着人工霜花,笨拙却执着地朝入口方向挥舞着一面小旗。稍远处,荧光粉涂抹出的数字“42”在昏暗中幽幽亮着,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几个年轻女孩的T恤胸前,印着那句他再熟悉不过的话——“宇宙的答案是你”,字体张扬。
“紧张?”温热的触感贴上他的手背,是林小满递来的水杯。她的指尖,带着一丝顽皮的凉意,轻轻挠过他的掌心。
曹峰握住她的手,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硌着彼此皮肤,仿佛微微发烫。他目光仍留在幕布外那片喧腾的光影里,声音有些发涩:“那时候……第一场签售,台下就坐了五个。”记忆里那空旷冷清的会场,像一张褪色的旧照片。
“五个怎么了?”林小满轻笑出声,伸手替他整理那条被她称为“歪得能当量角器用”的深蓝色领带。她的动作利落又带着亲昵的熟悉感,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色北极星胸针随即别在了他西装驳领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一颤。“谁让我是你的‘第一个读者’呢,质量过硬,一个顶百个。”她仰起脸,眉眼弯弯,清澈的眼底映着他有些紧绷的影子。
曹峰的心,被这目光熨帖得暖了些。他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发,声音低沉下去:“那时候你坐在最后一排,还假装是路过的热心群众。”
“那是策略!”林小满理直气壮,指尖戳了戳他别着胸针的位置,“不然怎么好意思第一个冲上去要签名?这叫打入‘敌人’内部。”
会场内骤然响起悠扬空灵的前奏音乐,如同宇宙深处传来的呼唤。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洪亮地响起:“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欢迎来到《银河车站》十周年纪念读者见面会!让我们有请——曹峰老师!”
掌声瞬间汇成震耳欲聋的雷鸣,裹挟着无法言喻的热情,几乎要将那厚重的幕布掀开。曹峰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织物和陈旧尘埃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林小满的手,像是汲取某种沉静的锚定力量,然后才松开,转身,步履坚定地迎着那片骤然倾泻而下的、炽烈得令人目眩的舞台灯光走去。
灯光倏然熄灭,将喧嚣瞬间吞噬。巨大的屏幕上,光影流动,无声地讲述着十年的跨度。
画面起始于一片令人心头发紧的空旷——十年前的首场签售。稀稀落落的几把椅子,空荡得能听见回音。镜头扫过签售桌后年轻许多、眼神带着青涩与忐忑的曹峰,他正对着一本孤零零摊开的书,努力微笑。画面一转,是如今,同一个场馆,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起伏的黑色海洋,每一张仰起的脸上都闪烁着期待的光。
忽然,镜头节奏一变。一张张面孔,在世界不同的角落,对着镜头举起写有同一句话的纸牌或平板,字迹各异,却饱含同一种滚烫的情感:
“感谢你治愈我的青春。”
画面快速切换: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短发被天台的风吹乱,站在城市某栋教学楼的最高处,背后是灰蒙蒙的天空;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领带微松,疲惫地倚靠着地铁冰冷晃动的扶手,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本翻旧了的《银河车站》;最后,是冰封万里的白色世界,巨大的极光如同神灵的裙裾在深紫色夜空中无声狂舞,一位穿着臃肿红色科考服的男人,戴着厚手套,笨拙地翻开一册书页早已泛黄卷边的书,书脊上“银河车站”四个字依稀可辨……
每一帧画面闪过,都伴随着书页翻动的沙沙轻响,以及书中那句早已镌刻在无数人心底的独白,被不同嗓音、不同语言轻声念出,汇聚成奇异的回响:
“极光下的等待,从来不是单向的。”
曹峰站在舞台侧边的阴影里,那片属于他的、暂时不被灯光捕捉的角落。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艰涩。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飞快地掠过紧闭的眼角。胸膛里,那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被这汹涌而来的、跨越时空的回应温柔地填满、撑开,鼓胀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暖流。十年间所有深埋的孤独、自我怀疑的寒夜,在这一刻,被这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光,无声地融化了。
纪念视频的尾音在空气中震颤着散去,余韵未绝,场馆依旧沉在深沉的黑暗里。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屏息。
一点幽蓝的光,毫无征兆地在观众席中央亮起。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如同星火燎原,数百点柔和的蓝色光芒次第绽放!它们被高高举起,整齐地拼合成同一个简洁而有力的符号——“42”。顷刻间,整个观众席化作一片静谧而浩瀚的蓝色星海,温柔的幽光无声流淌,映亮了一张张仰望舞台的、虔诚而激动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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