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铸铁暖气片发出垂死般的嗡鸣,在23:50分准时停止了运转。寒气如同无形的潮水,顺着地砖缝隙、书架夹层,悄无声息地漫过曹峰的脚踝。他蹲在满地纸箱间,冻得发红的指尖正捏着最后一段胶带,试图抚平《南极冰川运动研究》资料箱边缘翘起的边角。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雾珠,又在触及冰冷的玻璃幕墙前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还有十分钟就新年了。"
林小满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空间里。曹峰抬头望去,发现借阅台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她不知何时走到落地窗前,深蓝色毛衣的轮廓被远处商业区的霓虹勾勒出柔和的粉紫色光晕。窗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在这座北方城市的冬夜里显得格外寂寥。
"嗯。"曹峰应了一声,喉结滚动着咽下干涩。他用力扯断胶带,"资料都整理完了,明天可以直接运往机场。"这句话他说得格外清晰,仿佛要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林小满没有转身,玻璃上映出她咬住下唇的模样。这个小动作曹峰再熟悉不过——每次她在学术研讨会上遇到难题,或是深夜核对数据时发现偏差,都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表情。三年来,他在整理地质图册的间隙,在借阅台办理手续的瞬间,无数次捕捉到这个可爱的细节。
记忆突然回溯到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林小满抱着一摞足有半人高的古籍冲进图书馆,防水帆布书包已经湿透,发梢滴着水,圆框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曹峰当时正在第三借阅区整理19世纪的南极探险日志,看到她踉跄的身影,本能地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书堆。当她抬起头道谢时,睫毛上的水珠滑落,露出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穿透雨幕的第一缕阳光。
"五、四——"
远处商场的跨年广播突然响起,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图书馆里回荡。林小满猛地转身,运动鞋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曹峰刚撑着纸箱站起身,就撞进一团带着薄荷香气的温暖。
她踮起脚尖,柔软的嘴唇轻轻贴上他的。这个吻轻得不可思议,却像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曹峰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柠檬香,尝到她嘴唇上淡淡的薄荷糖味道,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窗外,新年的第一簇烟花轰然炸开,金色的流光透过玻璃洒在她发间,将散落的碎发染成流动的银河。
直到林小满退开半步,曹峰才惊觉自己的手臂已经环住她纤细的腰。那是常年攀爬冰川、搬运设备练出的柔韧力量,此刻却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我......"她的声音比飘雪还轻,"想这么做很久了。"
又一簇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她通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曹峰突然想起他们共同批注过的《银河车站》:在宇宙的尺度下,所有相遇都是量子纠缠的必然,所有心动都是时空弯曲的轨迹。
零点的钟声持续敲响,林小满的指尖揪着他毛衣的衣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我们明天就要去南极了。"
"我知道。"曹峰低头,鼻尖轻轻蹭过她冰凉的鼻尖,"所以这个吻来得正好。"他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像南极的极光,美丽而危险。
当钟声渐歇,图书馆重新陷入寂静。林小满从羽绒服内袋掏出两张登机牌,背面用荧光笔写着:"南纬78.4°,极光下的第一个新年。"字迹工整得有些刻意,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企鹅图案。
曹峰接过笔,在下方工整地补上一行:"和之后的每一年。"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远处,新年的第一片雪花悄然落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痕,如同他们此刻滚烫的心。
凌晨五点的图书馆还浸在墨色里,曹峰的皮鞋踏过台阶,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特意提前一小时来整理思绪,昨夜那个带着薄荷味的吻仍在唇上发烫,让他整夜辗转难眠。推开侧门时,消毒水混着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意外看到借阅台的台灯亮着。
林小满正趴在桌上核对设备清单,马尾辫随意地扎着,发尾翘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晨光透过菱形玻璃窗洒在她身上,为深蓝色冲锋衣镀上一层金边。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早。"
曹峰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我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到的。"
"南极时间比北京时间快五小时,"她低头继续圈画清单,钢笔尖在"气象雷达校准记录"处停顿了一下,"我想提前适应时差。"这个回答太符合她的风格——永远严谨,永远理性,就像她总能在海量资料中精准找到需要的数据。
曹峰走近时,发现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没睡好?"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林小满的笔尖在"卫星通讯设备"一栏停顿了两秒:"有点兴奋。"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整个银河,"曹峰,我们要去南极了!"这句话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让曹峰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擦拭着眼镜上的水雾,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去南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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