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的日子,在帝王的盛宠与六宫暗涌的妒恨中,如同绷紧的弓弦。沈清漪协理宫务,雷厉风行,新规初显成效,后宫风气为之一肃。皇帝萧珩的眷顾非但没有因皇子风波而减退,反因她那日在坤宁宫展露的“慧质兰心”与“仁心仁术”而愈加深厚。御赐的珍玩流水般送入揽月轩,帝王的步辇也成了此处的常客。椒房殿的阴霾,似乎暂时被这无上荣光所驱散。
然而,沈清漪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却从未放松。白日里,她应对妃嫔们或真或假的恭贺,处置宫务,在皇帝面前依旧是那朵解语花。可每当夜深人静,独卧锦榻,前世被灌下媚药、拖入密室的冰冷绝望,皇后那淬毒般怨恨的眼神,以及冥冥中那股如影随形的不安感,便会悄然袭来,缠绕心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滔天的盛宠之下,是万丈深渊。
近几日,身体却传来异样的信号。一向准时的月信,迟了数日。起初她并未在意,只道是劳心宫务,气血稍有不调。可随之而来的,是清晨起身时隐隐的恶心感,虽轻微,却持续;是对往日喜爱的清淡小菜也莫名失了胃口,偏偏想吃些酸口的果脯;是午后常有的、难以抵挡的困倦……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平静的外表下,激起一圈圈涟漪。
她不动声色,未曾声张,只暗中让茯苓悄悄留意。茯苓是她的心腹,心思细腻,很快也察觉到了主子的异样,眼中既有小心翼翼的期待,也藏着挥之不去的忧虑。这深宫里的“喜”,从来都与“险”相伴而生。
这日午后,萧珩处理完朝政,信步踏入揽月轩。殿内熏着清雅的梨花香,沈清漪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阳光透过薄纱,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睫低垂,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透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惹人怜惜的脆弱。
萧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脚步不由得放轻。他走到榻边,静静凝视了片刻。眼前的女子,褪去了协理宫务时的干练锋芒,也非御前承恩时的柔婉解语,此刻沉睡的模样,如同易碎的琉璃,竟让他心中生出一丝陌生的、近乎怜惜的柔软。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拂开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指尖还未触及,沈清漪却似有所感,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初醒的迷蒙在看到帝王俊颜的瞬间化为清明,她连忙起身欲行礼:“陛下……”
“免礼。”萧珩顺势扶住她的手臂,触手之处,只觉她指尖微凉。他眉头微蹙,目光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仔细逡巡,“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身子不适?”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沈清漪心念电转。时机到了。
她微微垂眸,脸上适时地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带着一丝羞赧和恰到好处的迟疑:“劳陛下挂心,臣妾……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总觉得身子懒怠,胃口也不大好,晨起时偶有……恶心之感。想是春日里换季,脾胃有些失和……”
“恶心?懒怠?”萧珩是何等敏锐之人!这几个字眼,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他深邃的眼眸瞬间亮起惊人的光芒,猛地攥紧了沈清漪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月信……月信可至?”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紧,带着一种急切的求证。
沈清漪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脸上红晕更甚,轻轻摇了摇头:“已……迟了七八日了。”
“迟了七八日?!”萧珩眼中的光芒几乎要化为实质!巨大的惊喜如同狂潮般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将沈清漪拥入怀中,坚实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纤细的腰肢,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低沉的笑声从他胸腔中震荡而出,带着失而复得般的狂喜与激动:“好!好!清漪!朕的清漪!定是……定是有了朕的皇儿了!”
他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近乎失态的狂喜:“王德顺!王德顺——!”
“奴才在!”王德顺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殿门口,脸上堆满了谄媚又了然的笑容。
“快!立刻去太医院!宣当值最好的太医来!给昭容诊脉!要快!”萧珩的声音洪亮,带着帝王的威仪和无法抑制的激动。
“嗻!奴才这就去!”王德顺麻利地转身,脚步生风。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六宫。皇帝在揽月轩龙颜大悦,疑似昭容有喜!这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后宫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嫉妒、艳羡、算计……种种目光,再次聚焦揽月轩。
很快,王德顺带着两位太医匆匆赶到。为首一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平和,正是太医院副院判张济深。他身后跟着一位稍年轻些的太医。
“微臣张济深(臣李茂),参见陛下,参见昭容娘娘。”两人恭敬行礼。
萧珩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得到确认的“喜讯”,大手一挥:“免礼!快!给昭容仔细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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