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内殿,暖炉烘着沉水香,驱不散沈清漪眉宇间凝结的寒意。小皇子在乳母怀中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细微鼾声,那新生命带来的暖意,此刻却无法穿透她心底那层厚重的坚冰。废后陈婉容那半句疯狂的呓语,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心神。沈家、皇子夭折、报应……这几个词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交织成一幅血淋淋的、充满阴谋与毁灭的图景。她必须知道真相!必须在风暴来临前,找到自保甚至反击的武器!
“玉桃,更衣。”沈清漪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去内务府档房。”
玉桃心头一凛,看着娘娘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芒,不敢多问,立刻取来一身低调却不失威仪的藕荷色宫装,替她仔细穿戴好。沈清漪对着铜镜,仔细描摹了略显苍白的唇色,又将一支素雅的玉簪簪入发髻,掩去几分病容,更添沉静威仪。
内务府档房位于皇宫西北角,是一座独立的三层石楼。这里存放着后宫百年来浩如烟海的卷宗、账册、人事记录,是宫闱历史的尘埃落定之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着陈年纸张、霉味和灰尘的独特气息,光线因高窗狭窄而显得有些昏暗。
沈清漪的到来,让当值的几个老档房太监诚惶诚恐。她如今是协理六宫、圣眷正浓、诞育皇长子的昭妃娘娘,风头一时无两。
“奴才叩见昭妃娘娘!娘娘千岁!”为首的掌案太监孙公公带着几人跪倒一片。
“起来吧。”沈清漪声音清越,目光平静地扫过堆积如山的卷架,“本宫奉陛下口谕,协理六宫,深感责任重大。宫闱旧档,乃治理之基。本宫欲查阅景和三年至景和五年间,与后宫规制、宫人赏罚、以及……涉及宗室子弟抚育相关的部分卷宗,以便整饬旧规,肃清积弊。”她的话语滴水不漏,将真正的目的巧妙地包裹在冠冕堂皇的“整饬旧档”名义之下。提及“宗室子弟抚育”,便为查阅皇后嫡子夭折案的记录留下了合理的入口。
孙公公等人哪敢质疑,连声道:“娘娘勤勉,实乃后宫之福!奴才这就带路,娘娘请随奴才来。”
在孙公公的引导下,沈清漪来到专门存放宗室卷宗和部分宫廷秘档的区域。这里更加幽深,光线也更加晦暗。她屏退了所有随从,只留下玉桃在门外守着。偌大的区域内,只剩下她一人,面对着如同沉默巨兽般矗立的、落满灰尘的卷架。
她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霉味似乎也带着历史的沉重。她按照记忆中的年份标识,开始仔细搜寻。
目标一:景和三年冬,皇后嫡子萧景瑞(夭折皇子名)夭折案相关记录。
目标二:景和四年春,工部郎中沈明远“河道贪墨”案卷宗。
时间,在翻动泛黄纸页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疑点一:皇子夭折案的草率与迷雾。
沈清漪很快找到了关于皇子夭折的卷宗。太医院的最终脉案记录极其简略,只有寥寥数语:“景和三年冬月十七,大皇子突发高热,神昏谵语,脉象浮紧而数。疑为风寒入里,化热生风。施针用药无效,于子时三刻薨逝。定为急惊风(风寒急症变症)。”
她秀眉紧蹙。急惊风?一个三岁的皇子,深居宫闱,照料何其精细,一场风寒竟能如此迅猛致命?更令她心惊的是,伺候皇子的主要宫人(乳母、贴身宫女、太监)的供词卷宗,竟只有薄薄几页!内容高度一致,皆言皇子前一日尚好,只是有些许咳嗽,夜间突然发病,措手不及。所有供词都指向“意外”和“天意”。
然而,在卷宗末尾不起眼的角落,夹着一份被忽略的、字迹潦草的“补充记录”:“景和四年元月初九,负责大皇子日常诊脉之陈太医(陈守仁),于家中‘不慎’坠井身亡,时年四十五岁。家人称其近日心神恍惚。内务府按意外报备。”
陈守仁!负责皇子日常诊脉的太医!在皇子夭折后不到两个月,正值壮年,竟然“不慎坠井”身亡?还“心神恍惚”?这巧合太过刻意!沈清漪的心猛地一沉。是灭口?那么,这位陈太医,他到底知道什么?或者,他做了什么?
疑点二:沈家获罪案的薄弱与罗织。
带着更深的寒意,沈清漪翻开了沈家“河道贪墨”案的卷宗。厚厚一叠,看似证据确凿,但细究之下,破绽百出!
核心罪证是两份:一是所谓沈明远亲笔签收的、远超实际工料的“采买回执单”;二是几个河工小头目的“联名举报信”,指认沈明远克扣工钱、以次充好。
沈清漪仔细辨认那“亲笔签收单”的笔迹。她对自己父亲的笔迹再熟悉不过!那签名看似形似,但转折处的细微习惯和力道,与父亲平日批阅公文时的字迹有微妙差异!这很可能是高明的摹仿!至于那几份“联名举报信”,笔迹更是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且信中所列克扣款项数额巨大,时间地点却含糊不清,经不起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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