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造船厂的硝烟尚未散尽,林白裹着满是煤灰的工装,蜷缩在十六铺码头的仓库里。
江风裹挟着《申报》的碎页,从他脚边呼啸而过,头条上“江南厂锅炉爆炸事故”的铅字,被潮气晕染得模糊成一团。
这时,周翊然拎着德国造手电筒,划破黑暗走来。
手电筒的光束里,浮尘如星河倒悬。
“南京方面发来密电,日本海军武官处新到任的佐藤大佐,今晚在礼查饭店办生日宴。”
周翊然摘下鸭舌帽,露出鬓角刻意染白的发茬,说道,“军统想要他的密码本,地下党则要他的副官,那人是满洲铁路爆破案的幸存者。”
林白拿起扳手,有节奏地敲击着输油管道,三长两短的频率在铁皮上震颤:“密码本归你们,活口归我们。”
话音刚落,暗处闪出一个身着阴丹士林旗袍的女人,发髻上斜插的银簪闪过一道寒光,她正是军统上海站行动组长徐曼云。
“这是重庆的指示。”
徐曼云抛过来一盒哈德门香烟,锡纸里裹着半截胶卷,“佐藤的副官知晓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的部署。”
林白借着月光仔细查看,胶卷显影出哈尔滨郊外一座水塔的照片,塔身上漆着刺目的“731”。
子夜时分,礼查饭店灯火通明,爵士乐队吹破了《夜上海》的最后一个音符。
林白身着侍应生礼服,穿梭在香槟塔之间,银托盘下的柯尔特手枪硌得他肋骨生疼。
周翊然则扮作《字林西报》的记者,金丝眼镜链缠着微型相机。
“注意那个穿灰西装的秃顶男人。”
徐曼云的低语从领结式对讲机里传出,“他是汪伪特工总部李士群的亲信。”
林白瞥见目标人物正往佐藤的杯中斟酒,袖口金表链的反光里,藏着一截注射器。
突然,佐藤的副官剧烈咳嗽起来,踉跄着撞翻了香槟塔。
林白箭步上前搀扶,指尖触到他后颈的针孔,皮下凸起的块状物,是微型胶卷植入手术留下的疤痕。
凭借系统训练出的肌肉记忆,他在三秒内完成了窃取,染血的胶卷滑进餐巾的褶皱里。
“八嘎!”
佐藤怒吼着,武士刀劈裂了水晶吊灯。
徐曼云甩出高跟鞋,击碎了壁灯开关。
黑暗降临的瞬间,周翊然用镁光灯拍下了满室的混乱,胶片上定格住李士群亲信掏枪的瞬间。
林白拽着副官滚下旋转楼梯,子弹在红木扶手上凿出一连串木屑。
徐曼云在二楼包厢架起捷克式轻机枪,曳光弹织成火网,封锁了走廊。
周翊然突然扯开《字林西报》的夹页,飘散的传单印着“东亚共荣”标语,却是用显影液写的撤退路线。
黄包车冲进苏州河支流时,副官在颠簸中苏醒过来。
这个满洲汉子用东北土话嘶吼着:“哈尔滨平房区的井水不能喝!小鬼子往里头倒药粉!”
林白撕开他的衬衣,后背纹着一幅潦草的地下水系图,731部队的活体实验场清晰可辨。
在法租界的安全屋内,徐曼云将胶卷泡进显影液。
周翊然突然按住她的手:“军统的电文破译员里,有汪伪的人。”
他展开佐藤生日宴的合照,李士群亲信的手表停在九点十五分,正是军统截获密电的发送时间。
“将计就计。”
林白蘸着咖啡在桌布上勾画着,“让假情报从真叛徒嘴里流出去。”
徐曼云抽出钢笔,在伪造的防疫给水部布防图上添了几笔:“得让日本人相信,我们在打松花江的主意。”
晨雾中的外白渡桥,李士群亲信被捆得像个粽子,丢进黄包车。
徐曼云用枪管挑起他的下巴:“告诉你的日本主子,抗联炸了牡丹江的铁路桥。”
那人瞳孔骤缩,要知道,牡丹江正是伪满防疫给水部真正的命脉。
当夜,《申报》号外刊登了“抗联奇袭牡丹江”的假新闻。
林白蹲在霞飞路电报局顶楼,看着日本宪兵队倾巢而出。
周翊然转动保险柜密码盘,真正的防疫给水部资料在火光中化为灰烬,烟雾里依稀可见“哈尔滨水井”的残片。
江海关钟声敲响黎明时,徐曼云消失在金陵东路的浓雾里。
周翊然将微型相机沉入黄浦江,忽然握住林白的手腕:“那个副官后背的地图……”
他指尖划过静脉,“纹的是黑龙江支流,不是松花江。”
林白悚然一惊,翻开副官的尸体,皮肤在晨光中泛起诡异的青紫,731部队的细菌实验痕迹在皮下若隐若现。
江风卷起传单残片,上面用血写着:“井水已毒,速掘新源。”
十六铺码头的汽笛撕破阴云,新的战役在看不见的水脉中悄然拉开帷幕。
而真正的防疫给水部秘密,仍深藏在白山黑水间的某个冻土之下,等待着铁锹与热血去叩击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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