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淬火的刀锋，艰难地劈开笼罩城市的铅灰色云层，却未能给周谨行律所顶层办公室带来丝毫暖意。恒温系统将空气精准冻结在22摄氏度，顶级雪松木冷香与纸张油墨的气息交织，凝成一种近乎解剖室般的肃杀。巨大的落地窗外，金融街的钢铁巨兽在稀薄的晨雾中显露出冰冷的轮廓。
沈昭陷在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里，背脊却如标枪般笔直。她面前光可鉴人的胡桃木办公桌上，几份厚重的文件如同摊开的陷阱。周谨行没有坐在象征着权威的高背椅后，而是立于桌旁，一手撑住桌沿，身体形成极具压迫感的倾斜角度。他熨帖的黑色西装袖口下露出一截雪白衬衫，修长的手指正重重压在合同某一页的加粗条款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眉心的刻痕深得能夹住一枚刀片，素来如精密仪器般冷静的眼底，此刻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罕见的、沉甸甸的凝重。
“这不是合同，”周谨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击寂静，“这是天音为叶晴量身定做的断头台。”
指尖下，是“艺人义务与公司支持”条款下那行看似冠冕堂皇的文字：
＞ **“甲方（天音娱乐）承诺为乙方（叶晴）提供专业、系统的声乐及艺人素质培训，以提升其专业能力，费用由甲方承担。”**
“看这里，漏洞A。”周谨行的指尖冰冷地划向旁边一份薄得可怜、几乎像是临时凑数的附件，“附件三，《培训计划与标准》。”沈昭的目光扫过，那两页纸上充斥着“定期”、“酌情”、“根据发展需求”等模糊到极致的词汇，没有具体课时，没有师资要求，没有考核标准，甚至没有最低培训频率的保证。
“空头支票！”周谨行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冷嗤，“这份附件在法律上形同虚设，毫无约束力。天音随便找个所谓的‘老师’在茶水间指点两句，或者一年安排一次敷衍了事的‘大师课’，就能宣称履行了‘专业系统培训’的义务！而叶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课程签到表、师资资质证明、系统性的教学大纲——去证明他们‘没有’做到！这是目前最锋利的突破口：天音在核心合同义务上，存在根本性的、蓄意的履行瑕疵。”
他的手指移开，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另一处散发着血腥味的条款上，那里用加粗的字体昭示着獠牙：
＞ **“乙方应无条件配合甲方安排的演艺活动、宣传推广及有助于提升乙方职业形象的其他合理工作。如乙方无正当理由拒绝配合，视为严重违约，需承担人民币伍仟万元违约金。”**
“陷阱B，”周谨行的眼神锐利得能刮骨，“‘无条件配合’？‘其他合理工作’？‘正当理由’？这些措辞的模糊程度堪称无耻！‘合理’的边界在哪里？‘正当理由’由谁界定？解释权被天音牢牢攥在手心，这就是为‘陪酒’这种肮脏交易量身定做的死亡绳索！”
他抓起另一份文件，狠狠摔在叶晴合同旁边。那是张曼代表天音发给叶晴的“工作通知”复印件，命令式的口吻透着不容置疑的跋扈：
＞ **“明晚19:30，于‘云顶会所’888包厢，准时参加与《浮华背后》投资方王总的商务洽谈晚宴。此为提升你个人职业形象、争取OST演唱机会的重要工作安排，请着正装出席，展现专业艺人素养。”**
“看，”周谨行的手指点在通知的“重要工作安排”和合同里“严重违约”的条款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致命的连线，“拒绝这种披着‘商务洽谈’外衣的陪酒，就被张曼依据‘陷阱B’，轻描淡写地扣上‘无正当理由拒绝配合’的帽子，构成‘严重违约’！五千万的债务，瞬间压在一个歌手身上！”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合同末尾——叶清秀却无力的签名旁，是张曼那个龙飞凤舞、带着得意与掌控欲的签名。
“困境的核心在于，”周谨行直起身，双手插进裤袋，西装勾勒出紧绷的线条，眉头锁成一道深壑，“法律上，我们抓住‘漏洞A’作为反诉支点，理论可行。但现实是，**证据**！叶晴手里没有任何能证明天音从未提供合格培训的铁证！课程记录？没有。师资证明？没有。课时统计？更是空白！而天音法务部…”他顿了顿，语气里第一次透出明显的忌惮，“业内人称‘叹息之壁’。他们销毁、隐匿、篡改证据的手段炉火纯青，经验丰富到令人发指。想从外部强行攻破他们的数据堡垒，或者策反内部人员拿到关键物证…难度不亚于在核爆中心寻找一片完整的雪花。”
冰冷的死寂笼罩了办公室。恒温系统微弱的嘶嘶声是唯一的背景音。窗外金融街的车水马龙被厚重的隔音玻璃彻底隔绝，只剩下无形的压力在冰冷的空气里沉降、凝固。
周谨行的目光，终于从那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纸张上，完全移到了沈昭的脸上。他的眼神异常锐利，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超越律师专业范畴的、近乎实质性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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