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学校礼堂的穹顶很高,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将一排排深红色丝绒座椅笼罩在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里。空气里漂浮着昂贵木地板抛光剂的淡香、女士香水若有似无的尾调,以及一种属于精英阶层特有的、彬彬有礼的克制气息。衣冠楚楚的家长和神情肃穆的校董们端坐着,像一幅精心装裱的上流社会浮世绘。
杜冰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关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绷紧的弓弦,目光看似平静地投向舞台中央那架光可鉴人的施坦威三角钢琴,投向那个端坐在琴凳上的小小身影。
她的女儿,杜晓晓。
聚光灯下,女孩穿着洁白的纱裙,纤细的脖颈微微低垂,像一株含苞待放的小百合。她深吸一口气,小小的手指抬起,悬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之上。台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期许、评判,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关于她母亲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
第一个音符落下。
不是欢快的童谣,也不是技巧炫耀的练习曲。
是《重生》。
旋律初起时极其低缓、沉滞,如同沉重的脚步在泥泞中跋涉,带着无法言说的伤痛和压抑。每一个音符都敲在杜冰的心尖上,让她交叠的手指猛地一颤。这曲子…是她离开后,晓晓自己选的?
低音区沉重的和弦在礼堂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质感。杜冰的目光死死锁在女儿专注的侧脸上,试图从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下找到一丝熟悉的依赖或脆弱,却只看到一片近乎透明的平静。这份平静,比任何眼泪都更让杜冰感到心脏被撕裂的痛楚。
就在这沉郁的旋律流淌,杜冰全部心神被女儿牵引的瞬间——
**后排靠角落的位置,一个身影极其突兀地站了起来。**
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与这高雅氛围格格不入的僵硬和仓促。深灰色的名牌风衣裹着臃肿的身躯,帽檐压得很低,脸上严严实实地捂着黑色口罩,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是刘昌明。
即使包裹得如此严密,杜冰还是在那个身影起身的零点一秒内,凭借刻骨的恨意和野兽般的直觉认出了他!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脊髓!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刘昌明似乎完全无视了台上正在进行的演奏,也无视了周围投来的、带着诧异和不悦的目光。他微微佝偻着背,脚步有些踉跄地侧身挤过狭窄的座位间隙,动作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狼狈和焦躁,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他像一团突兀的、散发着腐臭味的阴影,粗暴地撞破了礼堂精心营造的和谐与宁静。
杜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般从心底窜起,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冲上去撕碎他!就是这个男人,用最肮脏的手段构陷她,派人持枪威胁她的女儿,现在竟敢踏足晓晓纯净的音乐世界?!
但她不能动。
一丝一毫都不能动。
她现在是“暗影”。她的网,要织在无声处。
杜冰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仓惶逃离的背影上撕开,重新聚焦在聚光灯下。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一位沉浸在女儿演奏中的、优雅得体的母亲。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的衣衫已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透,冰冷的玄铁令牌似乎隔着衣料在灼烧她的皮肤。
舞台上,《重生》的旋律正经历着蜕变。
晓晓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那些沉滞的低音被抛在身后,旋律如同冲破阴云的阳光,变得明亮、开阔、充满不屈的向上力量!高音区清亮的音符如同碎钻般洒落,带着一种初生般的纯净和磅礴的希望!小小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起伏而微微晃动,沉浸在音符构建的世界里,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这充满生命力的旋律涤荡一空。
最后一个辉煌的和弦落下,余音在寂静的礼堂里久久回荡。
短暂的死寂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带着由衷的赞叹和感动。
杜冰随着人群站起身,用力地鼓掌,掌心拍得发红发烫,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滚烫的酸涩。她看着女儿站起身,对着台下鞠躬,小小的脸上带着完成挑战后的羞涩和光彩。
晓晓走下舞台,像一只轻盈的白色蝴蝶,穿过人群,径直扑向杜冰的怀抱。
杜冰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女儿拥入怀中。小小的、温热的身体带着琴键的微凉气息,真实地填满了她的怀抱。这一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冰冷算计都暂时褪去,只剩下一个母亲失而复得的、汹涌澎湃的爱与后怕。她用力地抱紧,仿佛要将女儿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晓晓,弹得真好…” 杜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贴在女儿柔软的头发上。
怀里的晓晓却在这温暖的拥抱中,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杜冰背后的衣料,把脸更深地埋进母亲颈窝,用只有杜冰能听到的、带着一丝细微颤抖的气声,低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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