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层间隙漏下,给老槐树镀上层银边。我贴着墙根往祠堂走,路过晒谷场时,听见草垛后有人低语:"这周该送'舌头'了,城里来的瞎子琴师点名要会唱曲的。"
"上次的'手'没养好,"另一个声音带着不耐,"王德贵说下次再断指,就把你闺女送去抵数。"
草垛突然晃动,我迅速躲进暗影。两个戴斗笠的男人扛着竹筐走过,筐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爸爸"。
祠堂里亮着昏黄的油灯,我从后窗望去,王德贵正对着石桌上的陶土小人焚香。他面前跪着个穿校服的女孩,头发被剃得参差不齐,右腕缠着渗血的纱布——那里本该长着手。
"槐爷要开眼了,"王德贵的声音像块生锈的刀片,"等凑齐七窍四肢,爷就带咱们过上好日子。"他举起刻刀,刀刃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你弟弟的舌头,该换你了。"
女孩发出含混的呜咽,我这才发现她嘴里塞着槐树枝。刻刀落下的瞬间,我撞开木门,手电筒的强光刺得王德贵抬头。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因为我手里举着那个缺耳的陶土小人——和我右耳的疤痕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王德贵慢慢站起来,刻刀上的血珠滴在青砖上,"十年前没捂死的小崽子,现在倒送上门了。"他身后的阴影里,陆续走出几个戴斗笠的村民,手里握着柴刀、麻绳,还有带倒钩的捕兽夹。
我转身就跑,却被绊倒在晒谷场上。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突然变得格外高大,树干上的纹路扭曲成一张狰狞的人脸。王德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摸到口袋里的陶土小人,突然想起李老婆子的话:"槐爷收灯油......"
当柴刀挥下的瞬间,我将小人砸向槐树。瓷片迸裂的声响中,树干突然渗出暗红的汁液,像流血的伤口。村民们集体跪下,对着槐树磕头,王德贵的脸在月光下青白交加:"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槐爷每年要吃七个孩子才能蜕皮,现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槐树正在"蜕皮"。粗糙的树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苍白的、布满血管的" flesh",那些血管正缓缓蠕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蛇。树干中央裂开个洞口,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还有肢体摩擦的湿腻声响。
我爬起来就跑,身后传来村民们的惨叫。当我拐过村道时,看见井台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本该溺亡的李老婆子,正对着我笑,手里提着个藤编背篓,篓口露出半截带血的布娃娃。
"姑娘耳朵漏风,"她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异常清亮,"正好给槐爷补补......"
背篓里的"东西"突然动了,我看见一只青紫色的小手从篓口伸出,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上刻着槐树叶的图案——和十年前,我从人贩子手里逃脱时,那个被割掉舌头的男孩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警车鸣笛声响彻山谷时,槐树村已被晨雾笼罩。王德贵和七个村民被发现死在老槐树下,尸体呈跪拜状,每人身上都有七道槐树枝划出的伤口,分别在眼、耳、鼻、舌、手、足、心。
地窖里救出五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的右耳缺了半截。医护人员为他处理伤口时,他突然拽住我的袖子,用含混的发音说:"姐姐,槐爷说......你的耳朵,是十年前那个姐姐的......"
我猛地想起,陶土小人底座的刻字:"丙子年秋分,虎娃献耳"——那正是我失踪的那年。怀里的录音笔还在转动,里面录着王德贵在临终前的呓语:"槐爷不是树,是个皮口袋......专收活人的七窍四肢......"
离开时,我在村口捡到半块树皮,上面刻着歪扭的字迹:"每年七个,换槐爷蜕皮。皮口袋满了,就能打开往生门......"
手机突然震动,匿名号码发来条短信:"秋分快到了,这次该收谁的舌头呢?"附带的照片里,我家楼下的老槐树下,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怀里抱着个缺耳的布娃娃。
右耳又开始疼了,我摸着锁骨下方的烫伤,突然想起十三岁那年,人贩子说过的话:"小崽子命真大,摔下悬崖还能活着。不过没关系,你的耳朵,迟早是槐爷的灯油......"
后视镜里,老槐树的影子越来越小,却始终在视野边缘晃动。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刻进树皮,就永远不会消失——比如那些被割掉的耳朵、舌头、手脚,还有,藏在皮口袋里的、永远无法往生的魂灵。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我盯着病历本上的出生日期——1996年秋分,正是陶土小人底座刻着的"虎娃献耳"年份。护士在给男孩换药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茧子硌得人生疼。那是长期爬行磨出的硬痂,和我锁骨下方的烫伤形状诡异地吻合。
"他手腕上的红绳..."护士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我右耳的疤痕上。我猛地抽回手,发现男孩掌心赫然印着槐树叶纹路,和地窖壁画里戴斗笠男人的袖口图案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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