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八。"宋喻说,踩着水走向祁安,"但值得。"
祁安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曾经因为香槟塔被毁而几乎失控的男人,现在却站在水里笑得像个孩子。他伸手想触碰周围的情况,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景象拦住了——宋喻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心,地上有工具。"宋喻的手温暖而潮湿,带着劳作后的粗糙感,"我扶你去沙发那边。"
祁安任由宋喻引导,阿尔法跟在身后。他能感觉到宋喻全身湿透,衬衫贴在身上,呼吸仍未完全平静。这个形象与初见时那个一丝不苟的画廊总监判若两人。
"你需要换衣服。"祁安说,当他们到达沙发区时,"后面有间休息室,柜子里应该有..."
"先处理这里。"宋喻松开祁安的手,祁安听到他跪在地上的声音,"水不尽快清理会渗入地板。"
接下来的半小时,祁安坐在沙发上,听着宋喻以一种近乎强迫症的效率清理工作室。拧干抹布的声音,水桶移动的声音,工具归位的声音——每一个动作都精确而有条理,却又透露出一种祁安从未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放松?
"你经常这样吗?"祁安最终打破沉默。
"哪样?"
"亲自动手修理东西。"祁安指向屋顶,"大多数画廊总监会叫工人来处理。"
宋喻停下手中的动作:"我父亲认为一个真正的绅士应该了解自己财产的每一个细节。从十岁起,我就被要求参与家里每项维修工作。"
祁安挑眉:"听起来不像宋国廷先生的作风。媒体总是把他描述为'从不弄脏手指的收藏家'。"
"公众形象和私人教育是两回事。"宋喻的声音突然变得谨慎,祁安敏锐地察觉到话题触到了某个禁区。
雨继续下着,但已经变成了温和的背景音。祁安起身,准确地走向工作室角落的小冰箱。
"我这里只有啤酒。"他拿出两罐,"不介意的话?"
"我以为你不喝酒。"
"我不喝香槟。"祁安纠正道,"那是给眼睛享用的。啤酒才是给手的慰藉。"
宋喻接过啤酒,罐身冰凉的水珠滴在他的裤子上——那条已经湿透的、价值不菲的西裤。他拉开拉环的声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脆。
祁安也打开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精温暖了他的喉咙,也缓解了某种莫名的紧张感。
"所以,"祁安转向宋喻的方向,"这七天你每天都来,却从不提合作的事。今天又救了我的工作室。你到底想要什么,宋喻?"
宋喻沉默了片刻,啤酒罐在他手中轻微变形:"我想看你创作。"
"就这样?"
"就这样。"宋喻的声音变得坚定,"你的手法...很特别。不是学院派的路子,却有惊人的精确度。我想了解这种精确从何而来。"
祁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罐:"失明后,我的触觉神经似乎重新分配了资源。我能感觉到0.1毫米的差异,温度变化0.5度,材质密度的细微差别...就像我的手指变成了高精度扫描仪。"
"这不只是敏感度的问题。"宋喻向前倾身,"你的作品里有种独特的空间感,即使看不见,你塑造的负空间却比大多数视觉艺术家更精确。"
祁安的表情变得复杂:"因为我曾经看过。我知道空间应该是什么样子,只是现在用不同的方式去测量它。"
"就像莫奈在失明后画的睡莲,"宋喻突然说,"色彩不是来自眼前,而是来自记忆和感知。"
祁安惊讶地放下啤酒:"你知道莫奈晚年的事?"
"我是画廊总监,不是商人。"宋喻的声音带着一丝祁安从未听过的热情,"我学艺术史出身,只是因为家族生意才进入商业领域。"
雨声渐小,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在潮湿的工作室里投下斑驳的影子。祁安转向窗户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光线在脸上的温度变化。
"你知道吗,"祁安缓缓说道,"失明后,我一度想放弃艺术。没有视觉反馈,我甚至无法判断自己创作的是什么。直到有一天,我闭着眼睛触摸祖父的一件雕塑,突然意识到——我'看到'的比睁眼时更多。"
宋喻的呼吸变得轻微,仿佛害怕打断这一刻的魔力。
"那件雕塑表面有细微的裂纹,"祁安继续道,"我通过指尖感受到了艺术家当时的犹豫和不安,那是眼睛永远无法察觉的情感痕迹。那一刻我明白了,艺术不是关于外表,而是关于真实。"
"所以对你来说,完美不是无瑕,而是真实?"宋喻问。
"完美是真实的无瑕表达。"祁安纠正道,"你的香槟塔很完美,但不够真实——没有人会在日常生活中那样摆放酒杯。我的作品可能不够规整,但每个凹凸都是诚实的。"
宋喻沉默了很久。祁安能听到他手指轻轻敲击啤酒罐的声音,一种思考时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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