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的洞房里,红烛燃得正旺,烛芯爆出的火星溅在描金烛台上,烫出细碎的黑点。烛泪顺着盘龙柱往下淌,凝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像极了白若雪新制的流心糖——甜腻里带着点倔强的黏。
南宫翎站在百子千孙图屏风旁,糖葫芦喜服的下摆还沾着铜钱的压痕。那是刚才被白若雪拽着算账时蹭的,圆圆的印记像极了没去核的山楂,在金线绣的糖球图案旁显得格外滑稽。他抬手理了理衣襟,铠甲甲叶轻响,却没抖落那点固执的褶皱。
“若雪。”他开口时,声音比北境腊月的初雪还冷,吐字间却泄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哑,像是被糖渣卡了喉咙,“该歇息了。”
白若雪盘腿坐在铺着红绸的喜床上,婚纱口袋被铜钱撑得鼓鼓囊囊,活像揣了两袋刚出炉的糖球。她头也没抬,指尖飞快地扒拉着堆成小山的碎银子,算盘珠子被打得噼啪响,比战场上的鼓点还急促。
“等等,还差七文钱对不上账。”她皱着眉嘟囔,鼻尖几乎要碰到账本,“刚才赵铁柱打赏的那串冰糖葫芦,到底算五文还是六文?他说加了桂花,该多算一文,可我觉得那桂花是去年的陈货...”
南宫翎的眉峰跳了跳。他从军帐到朝堂,见过最复杂的边关军报,算过最棘手的粮草账,甚至能闭着眼报出北境十八州的存粮数,却从没见过洞房花烛夜还在数钱的新娘。更气人的是,她居然把他这个正牌夫君当成了会挡财路的屏风。
“五文。”他迈开长腿走到床边,铠甲甲叶相碰的轻响惊得白若雪手里的三枚铜钱“哗啦”掉在锦褥上,骨碌碌滚到他皂色云纹靴边,像在玩捉迷藏。
“你别吓我啊!”白若雪拍着胸口直喘气,慌忙捡起铜钱吹了吹,连边缘的绿锈都擦得干干净净,才小心翼翼塞进绣着“招财进宝”的钱袋,“吓掉一文钱,今晚就得少买半串糖球。你知道半串糖球能熬多少糖浆吗?够裹三串山楂的!”
窗外突然传来皇帝的喇叭筒声,混着夜风飘进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亢奋:“家人们!洞房夜最新消息!郡主在数钱,战神在看她数钱!这波操作我给满分!刷火箭听郡主算账,抽三位幸运观众送‘战神同款委屈’表情包——就是他现在这副想抢钱又不敢的样子!”
伴郎赵铁柱的脑袋突然从窗棂外探进来,发髻歪得像被马踩过,脑袋上还顶着半个没吃完的糖糕,糯米粒粘在头盔上:“将军!要不末将把陛下劝走?他都在墙根蹲半个时辰了,说是要等‘洞房夜头条’,还让小太监备了笔墨纸砚呢!”
“不必。”南宫翎的视线落在白若雪发间的金箔上。那是白天撒花时粘的,此刻混着没擦净的糖霜,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他突然伸手,想替她摘下来。
“别碰!”白若雪猛地歪头躲开,怀里的钱袋差点撒了,铜钱撞击的脆响像串急奏的铃铛,“这金箔能卖钱!攒够了能换两车山楂!你知道两车山楂能穿多少串糖球吗?三千两百串!一串卖五文,就是...”
“一万六千文。”南宫翎接过话头,声音里的冰碴子快冻住空气,“折银十六两。够买你昨天看中的那套描金算盘,还能剩四两雇人给山楂去核。”
白若雪愣住,眨巴着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昨天在西市糖坊算到半夜,把账本念出声了。”他盯着她发间那片固执的金箔,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战神,还不如一片能换钱的金纸重要。
洞房外传来百姓的哄笑声,有人喊“战神居然会算账”,有人叫“郡主快收了这碎钞机”。卖瓜子的小贩趁机吆喝:“瓜子花生矿泉水咯!听洞房夜数钱实况,买两斤送战神应援扇!”
“你看啊。”白若雪没理会外面的热闹,献宝似的把账本递到南宫翎面前。纸页边缘卷了角,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得意,每笔收入旁都画着小糖球,“婚礼门票赚了三百两,打赏铜钱折银五十两,还有卖‘战神应援棒’的纯利...一共四百二十七两八钱!够买八十车山楂,还能剩钱雇三个长工专门去核!”
她的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子,说起“八十车山楂”时,嘴角翘得能挂住两串糖葫芦。婚纱领口的珍珠(其实是上了釉的瓷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烛火在她脸颊投下细碎的光斑。
南宫翎盯着账本上“战神应援棒”五个字,突然发现后面还画了个简笔画小像——一个歪脖子将军举着糖葫芦,脑袋上画着三个问号,旁边用朱砂写着“傻大个”。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节捏得发白。
“白若雪。”他一字一顿地喊她的名字,铠甲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哎?”白若雪终于抬头,手里还捏着块指甲盖大的碎银子,对着烛火照了照,“怎么了?要不要分你点?不过先说好,最多分十两...不能再多了,那是我留着买特级糖霜的,据说能拉出三尺长的丝。”
南宫翎突然俯身,双手撑在床沿,将她圈在怀里。红烛的光落在他冷硬的轮廓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添了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温柔。他身上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硝烟味,裹着暖融融的烛火气息,将白若雪整个人都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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