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站北广场的风带着陡然降温的凉意,卷起林阳脚下一片枯黄的杨树叶。他站在出站口的人流里,看着眼前攒动的出租车顶灯,像一片流动的橙黄色星海。往常返校他总习惯背着包挤公交,从火车站到长春师范大学坐116路公交得晃悠40分钟,可此刻帆布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后颈还残留着火车卧铺上的汗味,让他只想找个能立刻瘫倒的地方。
“师傅,去长师,走长白路!”他扬手拦下一辆绿白相间的出租车,后备箱弹簧发出“吱呀”声,司机师傅帮他把行李箱塞进去时,瞅了眼他手腕上没摘掉的小吃店工作牌——那是离职时老板硬塞给他的纪念,蓝色塑料牌上印着“宝岛味道”四个字,边角还沾着点洗不掉的油渍。
“学生啊?回学校挺快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拧开收音机,里面正播着本地交通台,“不走高速,走长白路穿东广场,过黑水路,绕伪满皇宫博物院走河东路,顶多19分钟。”后视镜里映出他叼着烟的侧脸,烟灰长长地悬着,“大二了吧,怎么,还怕我给你绕路啊,混小子?”
“大三了。”林阳把背包抱在腿上,鼻尖萦绕着出租车里特有的、混合着烟味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车窗外,长白路的路灯次第亮起,街边的炒货摊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他摸出手机看了眼余额,打工攒的钱除去买电脑和车票,还剩三百多,爸爸公会补贴卡里的钱从放假起这两月就没动过。“打次车怎么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钱包夹层里那张秦皇岛的账单,“小爷今天就阔气一回。”
出租车驶过东广场时,车流渐渐密集。司机熟练地打方向盘,绕过黑水路批发市场门口拥堵的货车,伪满皇宫博物院的琉璃瓦在路灯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林阳摇下车窗,秋风吹进来,带着老城区特有的、混杂着煤炉和烤地瓜的气息。路边的梧桐树影在车窗上掠过,让他想起四月底刚认识苏芮时,图书馆前的梧桐正飘着絮,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蹲在地上帮他捡散落的笔记。
“小伙子,看你心情不好啊?”司机突然开口,碾过一个减速带时,烟灰终于掉在方向盘上,“是不是处对象闹别扭了?哥跟你说,大学里的感情啊,就跟这市区路似的,红绿灯多,得学会踩刹车。”
林阳猛地回过神,看着后视镜里司机似笑非笑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接话。他把目光转向窗外,试图数清黑水路店铺招牌上的霓虹灯,可苏芮的脸总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里忽隐忽现——四月在图书馆,她借给他的《综合英语》课本上还留着铅笔划过的笔记;五月在操场,她跑八百米时他递过去的冰镇矿泉水;六月在小吃店,她第一次来探班时,被油星吓得跳起来的样子……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车已经拐进了河东路,远处长春师范大学的校门灯箱正在暮色中发亮。
“到长师正门了。”司机踩下刹车,计价器显示22块。林阳掏出一张五十的递过去,找零的硬币握在手心冰凉。他拖着行李箱走进校门,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路过外语系办公楼时,三楼的几个教室还亮着灯——苏芮肯定又在里面背专四单词,她总说“外语系的早晚都是要和词典过一辈子的”。
宿舍区的路灯是暖黄色的,照得香樟树叶泛着油光,空气里飘来某栋楼里传出的吉他声,弹的是《遇见》,跑调跑得厉害。他站在3号楼门口深吸了口气,楼道里飘来熟悉的、混合着洗衣粉和外卖盒的味道。爬上四楼时,膝盖的旧伤在爬楼梯时隐隐作痛——那是在阿姨出租屋搬箱子时磕的。走到409宿舍门口,还没敲门,里面就传来赵磊标志性的骚气嗓门:“来了来了!肯定是林阳这孙子!”
门“砰”地被拉开,赵磊穿着粉色Hello Kitty的睡衣,头发炸得像个鸟窝,手里还捏着半根黄瓜:“我靠,你可算回来了!再不来张野都要把你床上的褥子拿去垫桌脚了!”
林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股力量拽了进去。宿舍里灯火通明,张野正蹲在地上组装新买的电竞椅,陈默靠在床头弹吉他,琴弦发出“叮”的一声走音。空气里弥漫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桌子上堆着几个没拆封的快递盒。
“小师傅!想死我了!”赵磊上来就给了他一个熊抱,下巴蹭着他肩膀,“说!暑假是不是跟苏芮腻歪去了?老实交代,四月份认识的,这都半年了,有没有突破最后防线?”
林阳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看向张野。张野正好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赶紧放下手里的螺丝刀,假装整理椅子靠背:“赵磊你别瞎说,稳哥爷爷不是住院了嘛。”
“哦对!”赵磊一拍大腿,黄瓜差点掉地上,“你不说我都忘了!叔叔阿姨怎么样?老爷子好点没?”
“好多了,谢谢关心。”林阳把行李箱拖到自己床位旁,开始解背包带子,试图掩饰语气里的不自然,“就是回去照顾了段时间,顺便……打了个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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