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皇太后一身缟素跪于棺椁下首,右下手边是康熙,他的跪垫比皇太后稍退半个身位,身姿虽直却难掩形容憔悴;其余人等按礼制又比康熙再退一个身位,依次排开。康熙右下方,太子垂首领诸位皇子跪列哭灵,青丝素服衬得满殿悲戚;左下方,恭亲王率宗室亲族垂首跪伏,与太子等人相隔三个身位,鸦雀无声。
皇太后左下手边是固伦淑慧公主,她的位置比康熙还要再低半个身位,鬓边白发在素衣映衬下更显凄然,身后一众宗室福晋敛声跪立;淑慧公主右手边,皇贵妃正领着贵妃与格格们垂首跪泣,衣袖间隐约可见拭泪的痕迹。因皇太后与康熙亲临守灵,殿内众人无不敛容屏息,纵有平日亲疏之别,此刻也尽皆摆出痛彻心扉的模样,任由悲声在殿宇间低回。
坤宁宫内,太皇太后的灵位供奉于上首,烛火摇曳中,牌位上的字迹透着肃穆。下方众人依品级次序跪立举哀:灵位右侧,妃位之首的董佳佳身着素服,领着后宫其余嫔妃垂首跪伏;左侧则是固伦淑慧公主的儿媳,蒙古郡王福晋(亦是吉雅将来的婆母),她身后跟着一众外命妇,哭声与殿外风雪交织。
董佳佳因位份居首,跪得离灵位颇近,恰好借着身前供桌的遮挡,哭到力竭时便悄悄换了干嚎,趁人不注意歇口气缓神。与她并排的几位妃嫔和福晋们显然也心照不宣,彼此眼神都未曾交汇,却透着十足的默契,谁也不会点破旁人的疲惫,更不会在此刻计较细枝末节。这般心照不宣的光景,倒比前两次为皇后哭灵时少了几分紧绷,多了些许无声的松弛。
太皇太后丧仪之上,规矩森严,无人敢有半分逾矩。就连后宫中唯一身怀六甲的德妃,也始终敛声屏气地跪伏着,半点不妥的动静都不敢闹出。董佳佳瞥见她因连日哭灵愈发苍白的脸色,唇瓣紧抿着隐有难色,心中不禁暗生感慨:不愧是将来要登上太后之位的人,这份忍耐力着实过人,连自己也得佩服几分。
方才见德妃身子微微一晃,似有些支撑不住,董佳佳本想悄悄挪过去搭把手,卖个人情。怎奈两人之间隔着惠妃与宜妃,中间还隔着好几步的距离,终究是没法子靠近,只得作罢。
德妃这般窘迫,身旁的宜妃与荣妃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她们与德妃素来关系疏远,各自心中都揣着盘算,谁也不愿在此刻主动伸手相扶,只当未见般垂首默立,任她独自强撑。
哭灵到了后三日,董佳佳见德妃已是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她寻了个间隙,凑到荣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德妃这光景怕是快撑不住了,你若方便便照看一二。真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惹得皇上心烦,咱们这些人恐也难免受牵连。”
荣妃听后沉吟片刻,终究是微微点了头。靠着荣妃暗中的几分照拂,或是趁人不注意递过一杯温水,或是借故让她稍作歇息。德妃才总算有惊无险地撑过了七日哭灵。
太皇太后的丧礼却并未就此落幕。康熙念及祖孙情深,执意要依汉礼为太皇太后守孝,欲服孝二十七个月。大臣们接连上奏劝谏,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众人再三力争下,康熙才终于松口,改为“以一日代一月”,服孝二十七日方止。
转眼便到了康熙二十七年。德妃这胎终究没能熬到足月,于正月九日诞下了二十三阿哥。经太医仔细诊视,说阿哥的身子还算康健,毕竟德妃哭灵时已怀胎八个多月,这二十三阿哥生下来好歹足了九个月的数,底子算不上差。
只是这新生儿的啼哭,并未驱散后宫中因太皇太后丧礼留下的沉郁。他的洗三礼与满月礼都因国丧余哀未散,没能大办,只得了康熙赐下的名字“胤祯”,便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连一丝热闹的涟漪也未激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三月中旬。康熙的服丧刚过,蒙古草原便已起了风波。康熙心思全扑在朝堂与边事上,极少踏足后宫,本就因国丧沉郁的后宫,更添了几分冷清寂寥。漠北喀尔喀部内部生乱,札萨克图汗与土谢图汗两派嫌隙爆发,兵戎相见,昔日的统一局面已然四分五裂。
随着战事迁延,双方渐渐陷入胶着。谁知到了四月中旬,准噶尔汗国的噶尔丹竟趁机东侵,让本就复杂的漠北战局陡生变数。准噶尔部显然早有预谋,攻势迅猛,仅用半个月便击溃了喀尔喀三部联军。走投无路的喀尔喀部众只得放弃家园,南下漠南,向清廷叩关求援。
经大臣们连日会商,康熙最终定下决策,为稳妥,清廷先收容南下的喀尔喀难民,稳住人心;同时命理藩院出面斡旋,尝试调停各部矛盾。这看似稳妥的两步棋,实则已为日后清廷对漠北局势的直接干预,悄然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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