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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晋国公府飞檐时,郁澜捧着准备送给裴辙的金箔墨穿过垂花门。
香炉里腾起的青烟缠着她月白色裙角,在游廊拐角处险些撞上满面春风的郁夫人。
“澜儿来得正好。”郁夫人捻着青玉佛珠笑道:“你外祖母从扬州来信,夸你上回抄的《妙法莲华经》字迹工整,特地将朱雀街两间绸缎庄记在你名下。”
郁澜眼底刚漫上喜色,就见母亲指尖轻叩紫檀案几:“待你日后成婚,这些产业自会添进嫁妆单子。对了,你在端王府没人为难你吧?”
窗外蝉鸣陡然刺耳,她攥着袖口金丝滚边转了话头:“今日去端王府,裴家姑娘虽有些小性子,倒不曾为难女儿。”
次日辰时,悦文坊楠木匾额下飘着新墨香。
郁澜抚过书架间斑驳的日影,听得掌柜压低嗓音:“尹姑娘在兰字号房候着。”
青砖密道内的油灯忽明忽暗,郁澜跟着引路掌柜转过第七道弯时,眼前豁然开阔。
三丈见方的石室四角摆着青铜雕花灯台,尹佳慧正跪坐在紫檀木案前煮茶,袅袅雾气模糊了她眉间朱砂痣。
“尹姐姐这暗室比外头的书阁还雅致。”郁澜笑着迎上去,袖中锦帕裹着的药方带着体温,轻轻落在茶案上。
尹佳慧用银镊子夹起药方细看:“红颜醉的方子?听说岭南有位药婆用这方子治好了刺史夫人脸上的毒疮。”
她突然将药方按在案上,羊脂玉镇纸压住边角:“可京中贵妇谁敢往脸上试来历不明的东西?”
“所以得借东风。”郁澜指尖蘸着茶水在案面勾画:“端王妃上月生辰宴,三十八位诰命夫人争着献绣品。若能让王妃说这药丸好用...…”
“你疯了!”尹佳慧手中的茶匙撞得青瓷碗叮当响:“端王妃最忌讳与武将世家牵扯,去年礼部尚书夫人不过收了护国公府两匹蜀锦,转头就被王妃在赏菊宴上当众讽作‘攀墙凌霄花’。”
郁澜将茶碗推回尹佳慧手边:“若是许家姑娘献的药丸呢?王妃最疼这个外甥女,上月还特意请尚宫局嬷嬷教她点茶。”
她望着墙上《百草经》挂画轻笑:“这方子做成蜜丸,取名'九华玉露',装在掐丝珐琅盒里。等王妃赏花时故意让许姐姐抹在腕上,效果立竿见影。”
“你连气味都算计好了?”尹佳慧掀开药方最后两页,看到“白檀、龙脑”等香料配比,突然起身从多宝阁取来香炉:“此刻便试药效,若三刻钟后我手上红疹未消,你明日就回府绣嫁衣去。”
石室陷入寂静,唯有更漏声与翻动医书声交错。
“成了!”尹佳慧突然举起左手,原本被毒藤划出的红痕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她将药方收进犀角匣:“十日后东市新开业的宝仁堂,二楼天字间会有‘九华玉露’。”
郁澜转身走出密道时,贴身丫鬟襄苎正抱着织锦斗篷守在暗门处。
这丫头自小跟着她,方才见到密室竟能忍着不问半句。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襄苎发间的银蝴蝶簪上,振翅欲飞的模样像极了她袖中那张地契暗纹。
“姑娘...…”襄苎欲言又止地望向回廊尽头。
“可是瞧见裴家侍卫的腰牌了?”郁澜将暖手炉塞给丫鬟,自己拢了拢月白披风:“无妨,他既派人盯着悦文坊,正好让许姑娘知道我来买过胭脂。”
夜风卷着更鼓声穿过长廊,藏书阁的灯笼在石板上拖出两道细长影子。
襄苎摸到袖中温热的瓷瓶,那是姑娘今早让她从黑市买的西域幻蝶粉——方才在密室分明看见尹掌柜的茶水里,落了小半勺晶莹。
……
郁澜接到信已是三日后。
素笺上“悦文坊”三字墨迹未干,她盯着窗棂外扑簌簌的落花,将信纸在烛火上燎成灰烬。
这次尹佳慧亲自候在朱漆大门前。
暮春的日头照在她鬓边点翠簪上,晃得郁澜眯了眯眼:“尹姐姐。”
“进去吧。”尹佳慧避开她伸来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待会儿问什么便答什么,莫要逞强。”
密道石壁渗着水珠,寒意透过绣鞋往骨头缝里钻。
郁澜数着脚下青砖,第三十七步时闻到檀香混着铁锈味。她忽然想起前世兄长下葬那日,棺木上也飘着这种香。
“咔嗒”一声机括响,密室门开。
裴戬玄色锦袍上的蟒纹在烛火中若隐若现,郁澜后背渗出冷汗,指尖掐进掌心——果然是他。
“坐。”裴戬指尖敲在紫檀案角,震得玉板笺簌簌作响。那是她前日写给尹佳慧的养颜方子。
郁澜盯着案上摇曳的烛芯。
前世她追查兄长死因时,在尹府账本里见过“百里雪”的茶税单子。这种贡茶除了宫里,只有端王府年节能得三斤。
“民女愚钝,不知世子想知道什么。”她听见自己声音像浸了冰。
裴戬忽然轻笑,鎏金护甲划过方子上“珍珠粉二钱”的字迹:“四姑娘可知,这方子若添一味朱砂便是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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