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若府中有何招待不周之处,世子但说无妨,就当是自家府邸,不必拘束。”嘉庆长公主稳坐榻上,脸上挂着雍容得体的笑容,语气热情,身体却纹丝未动,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郁澜垂着眼,指尖微微用力,心中暗道:端王府与公主府势同水火,外祖母这话说得真够场面。
裴戬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嘉庆,声音平淡无波:“长公主言重。裴戬前来,实是有事须与长公主商议。”
“世子请讲。”
“听闻潭州故刺史房麟大人,尚有一位爱妾俞氏滞留永州。”裴戬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嘉庆脸上,“裴戬想见一见此人,还望长公主代为引荐。”
暖阁内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嘉庆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她沉默了一息,随即笑容加深,仿佛无事发生:“俞氏?确在永州。不知世子想何时见她?”
“今夜。”裴戬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郁澜敏锐地感觉到身旁外祖母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坐得更直了些。但长公主面上依旧从容,含笑吩咐侍立一旁的嬷嬷:“去,请俞娘子过府一趟,就说本宫有请。”
裴戬目的达到,并未久留。告辞转身之际,他的视线再次扫过郁澜,那目光深邃,如同寒潭,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大步离去。
郁澜心头一跳。他这一眼是何意?裴戬心思深沉如海,不可能不知俞氏早已被外祖母安排得滴水不漏,从她身上根本查不出什么。
那他为何如此急切地要见俞氏?仅仅是为了试探外祖母的反应?还是……另有所图?
裴戬这一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嘉庆长公主脸上的轻松彻底消失,眉宇间笼上一层阴云。她无心再与郁澜闲话,很快便将外孙女打发走了。
郁澜刚回到自己居住的“澜意轩”不久,便隐约察觉府中气氛不同往日。往日肃静的回廊下,似乎多了些步履匆匆、压低声响的人影。
正殿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紧闭着,再未开启,里面人影晃动,不知在密谋些什么,连灯火都透着一股沉凝。
“祖母许久没这般紧张过了。”连一向活泼开朗的表姐青橙,此刻也敛了笑容,坐在郁澜窗边,望着外面渐沉的暮色,脸上带着忧色,“府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
郁澜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表姐别担心,外祖母历经风雨,自有她的章程。”她心知肚明,外祖母真正的危机并非房麟之死本身,也非俞氏,而是那份能牵动整个永州官场、足以将公主府彻底压垮的所谓“罪证”。
夜色如墨,沉沉压下。郁澜望着窗外公主府重重叠叠的飞檐斗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当务之急,是找到房麟藏匿的罪状书!
必须赶在那些想把公主府推出去顶罪的人前面!
是夜,郁澜独自走向城郊山庄。这处傍水而居的院落是她月余来的栖身之所,仆从们早已习惯女主人偏爱清静的脾性。
山风裹挟着水汽掠过檐角铜铃,她提着绢灯穿过游廊,绣鞋在青石板上踏出细碎声响。
东厢尽头那栋三进宅院隐在竹林深处。自打知晓这是潭州刺史房麟的别院,她便借着游山玩水的由头,将永州城内外摸了个通透。
指尖抚过褪色的朱漆门环,她想起三日前刺史府挂起的白幡——算算日子,房麟的暴毙就在这几日了。
“吱呀——”推开厢房木门时,铜镜映出她骤然绷紧的肩颈。素白中衣滑落半截,露出凝脂般的肌肤。耳畔传来瓦片轻响的刹那,她反手将外袍拢在胸前:“既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玄色身影自梁上翩然落下。裴戬倚着雕花槅扇,目光扫过她锁骨处淡去的红痕,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郁澜背过身系紧男子束腰,鸦青长发利落地绾进玉冠——前世同床共枕数载,早该看尽的春光,此刻倒省了那些矫情。
“世子借着提审房麟妾室的幌子出城,倒是好计策。”她将匕首别进革带,铜镜里映出那人劲瘦腰身上的夜行衣。
前世此时,她尚不知这桩牵扯外祖母的贪墨案,竟藏着足以颠覆朝堂的证物。
裴戬把玩着火折子,幽蓝火苗在他掌心明明灭灭:“比起郁四姑娘以养病之名蛰伏山庄,裴某这点手段实在拙劣。”
话音未落,窗外惊起一阵寒鸦,他倏地收起笑意:“走。”
子时的山道漆黑如墨。郁澜提着风灯跟在后面,裙裾扫过碎石发出细响。行至丈余高的灰墙下,她仰头望着斑驳砖缝迟疑片刻,腰间忽地一紧。
裴戬手臂发力揽她跃上墙头,夜风卷来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正房西侧有间暗室。”落地时她松开攥着的袖角,掌心还留着织锦纹路的压痕。半月前哄着许家公子来探宅时,那傻子举着桃木剑说要驱邪,倒让她趁机记下了布局。
裴戬燃起火折递过来:“四姑娘要找的,怕是和裴某不是同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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