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寝殿,灯火通明。
如意垂着手回话,声音极轻。
“殿下,送栗子糕的侍卫回来了。陛下不仅赏赐了六个菜,还赐了宫中新制手炉给殿下。殿下还问起那位程公子…说是…说是明日领进宫看看。
“另外…”如意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林总管被罚了四十大板,行刑的是贵妃宫里的太监,下手极黑,听说……只留了口气。接替林总管的是贵妃举荐的、伺候皇上起居的孙公公。”
“还有,皇后被罚闭门思过一月,抄写《女诫》百遍。陆统领请太医有功,赏金百两。”
“孙公公…贵妃的人。”杨千月执子的手在空中顿住。白玉棋子映着烛光,泛出冷硬的色泽。
她缓缓将棋子落下,一声清脆的“哒”响在寂静的殿中。
下午时她恰巧想起来弟弟喜欢吃栗子糕,就买了回来,想趁机跟弟弟搞好关系。谁知道弟弟听说她带回来个“俊俏画师”,非要她带进宫看看。不过这对于好奇心重的弟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林福被弟弟重罚让让她太感到意外了。
原着里就是林福惹怒昏君被杖毙后,苏时雨开始给皇帝下那缠绵日久的慢性毒药。
林福作为皇帝心腹,对入口之物和近身伺候之人看得极紧,是苏时雨下毒的最大障碍。
原着大概为了凸显暴君的昏庸暴虐喜怒无常,并没有交代林福被杖毙的死因。
如今这顿几乎要命的板子,时机和接替人选都太巧了。
想必是苏时雨的手笔。
没想到刚刚还哭哭啼啼,这么快就调整思路布局反击。
若林福死了,下毒的剧情恐怕会就此提前。
李泽厚在后宫里最大助力的业务能力果然不是盖的。
“苏时雨…”杨千月指尖划过冰冷的棋盘,眸底掠过一丝疲惫和焦虑,“是我小瞧了她。林公公怕是也没想到这次皇帝会如此无情,弄巧成拙,丢了性命。”
她沉思了片刻,抬眸看向如意,“把菜呈上来。去请程公子和朱姑娘来用晚膳。”
如意应声退下,瞥见自家殿下正盯着棋盘,手里新拈着的棋子一直现在半空,犹豫着没有落下,神色间满是疑虑。不禁暗暗为主子担心。
程立言跟着侍女穿过回廊时,正撞见阿芷从对面游廊走来。
她新换的棉袄是浅粉的,见了程立言便红着脸低下头,目光扫过他袖口的墨渍,小声惊呼:
“程大哥这是……画了一下午?”
程立言含糊应了声,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前殿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跟着是吉祥压抑的惊呼。
两人对视一眼,脚步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几分。
绕过雕花木屏风时,程立言猛地顿住。
长公主殿下坐在上首径直地望向他。如意正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地上几块栗子糕滚得到处都是,油纸浸得透湿,被如意拿在手里。
那油纸的样式,跟他午后画里林记隔壁徐记的,一模一样。
杨千月叹了口气,目露惋惜之色,“可惜了。徐记的栗子糕有名得很,本想给你们尝尝的。”
程立言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袖口。
他忽然想起午后画到徐记柜台时,顺手添了个弯腰称栗子的老掌柜。那掌柜去年冬天染了风寒,没熬过去。
程立言的喉结轻轻滚了滚,他垂下眼,声音压得很低:“是可惜了。徐记栗子糕前面总是站满了人。”
杨千月指尖在暖炉上轻轻敲着,铜炉的光映在她眼底,对两个人招招手,笑着说道,“都坐下吧!都是皇上御赐,尝尝鲜。”
两人犹豫着不敢上前,被如意促催着领上前去,才敢挪步。
程立言落座时,椅凳的凉意透过衣料渗上来,像贴了片薄冰。
阿芷挨着他坐下,双手捏着紧张地悬在膝前,目光死死盯着桌布上绣的缠枝纹,连眼皮都不敢抬。
杨千月看在眼里,用公筷又夹了块蜜饯莲子,“当啷”落在阿芷碟边:“尝尝这个,糯糯的,还很甜。小孩子都爱吃。”
阿芷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忙低头屈膝,声音细得像蚊蚋:“谢…谢殿下。”
尾音发颤,像是怕惊扰了殿里的寂静。她捏起莲子时,指尖抖得厉害,放进嘴里时几乎是囫囵吞下,脸颊微微鼓着,不敢咀嚼出声。
吃着的时候暗想,如果小莲在就好了,她向来喜欢吃甜的。
杨千月笑了笑,又夹了块芙蓉鱼片到阿芷碟中:“再尝尝这个,御厨做的,刺都挑得干净,不会卡喉咙。”
她目光转向程立言时,烛火恰好晃了晃,让她眼里的温柔看起来如此不真切,“程公子也用些,明日皇上想召见你,你总要多吃点,好好表现。”
“召见”二字如一声惊雷在程立言脑中炸响。
面见圣上?
这本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之事,却来得如此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身份……
程立言手一顿,那块翠绿的青菜掉进了碟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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