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零八分,法庭第二日庭审的电子钟刚跳到这个数字,法警便掀开深灰布帘,引着阿南走上证人席。
林晚秋的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这是她习惯性的神经紧张反应,真实之眼在昨夜的休整后本已恢复七成,此刻却因阿南泛青的脖颈血管突然刺痛起来。
阿南的左脚刚踩上证人席的红地毯,便停住了。
他抬头看向旁听席最末排,那里坐着个穿藏蓝校服的小女孩,正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尖压出淡红的印子。
是小雨。
林晚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喉间突然发紧——这是阿南第一次在庭审中主动与外界产生视线交流,此前三天他都像尊木雕,盯着法袍上的麦穗纹发呆。
证人请宣誓。陈法官的声音带着扩音器特有的嗡鸣。
阿南没动,布满老茧的手缓缓抬起,却不是按在宪发上,而是抓住左臂袖口。
林晚秋的瞳孔骤缩——那是她在昨夜整理证物时注意到的细节:阿南总在无意识摩挲左小臂,仿佛那里藏着什么。
粗布衣袖被卷到肘部的瞬间,法庭响起一片抽气声。
阿南的左臂从腕到肘,布满暗褐色的烧灼疤痕,深浅不一的焦痕竟排列成一组经纬坐标,像用烙铁在皮肉上刻下的地图。
林晚秋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记忆里陆承宇电脑里那份海外采购清单突然清晰——三年前他以医疗设备名义进口的起搏器电池,运输路线终点正是缅甸北部的废弃雷达站,坐标分毫不差。
请翻译证人陈述。陈法官看向艾米丽。
金发女翻译的指尖在翻译器上悬了两秒,才按下启动键。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突然泛起热意——艾米丽的耳尖在发红,那是她前晚在监控里见过的说谎特征。
更关键的是,阿南的嘴唇正以极快的频率张合,而艾米丽的声音比他的口型慢了半拍。
反对!林晚秋霍然起身,法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砸过来,包括被告席上的苏映雪,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指甲正掐进椅垫。证人使用的是克钦邦东部方言,林晚秋直视法官,喉结因激动微微发颤,这种语言没有文字,靠矿工口口相传。
而艾米丽女士刚才翻译的内容,比阿南的口型少了十七个音节。
法庭炸了锅。
后排几个举着摄像机的记者差点碰倒三脚架,法警赶紧上前维持秩序。
艾米丽的脸刷地白了,她扯了扯领口的珍珠项链——林晚秋记得,这是她前晚在金盾集团监控里见过的紧急信号动作。
阿南的右手悄悄攥成拳,指缝间渗出淡红血珠,他在矿道里磨出的老茧,正被指甲生生抠破。
林处长,陈法官敲了敲法槌,如果你无法提供证据——
我有。林晚秋打断他,从公文包取出个银色优盘。
那是陆承宇昨夜塞给她的,贴着克钦语样本的便签,字迹是他惯用的行楷。
她将优盘插入法庭电脑,扩音器里立刻传出粗哑的男声,正是阿南此刻的口型频率。这是我委托云南大学民族语言研究所录制的对照样本,她的声音稳得像钉进墙里的钉子,艾米丽女士,需要我请专家来比对声纹吗?
艾米丽的右手悄悄滑向耳后,那里有个米粒大的金属反光——林晚秋在昨夜的测谎报告里见过,那是微型接收器的型号。
她正要开口,法警突然轻拍她的肩:证人请求发言。
阿南正盯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水光。
他接过林晚秋递来的笔,笔尖却迟迟落不下。
突然,他将笔一抛,对着桌面狠狠咬下。
林晚秋瞳孔骤缩——血珠溅在木纹上,晕开个暗红的字。
紧接着,他用指节猛击桌面三次,每一下都震得证物牌哐当响,最后重重戳向自己喉咙。
矿道塌方前的信号!林晚秋脱口而出。
三年前在缅甸矿场,她跟着救援队学过这套手势:代表甲烷浓度超标,三击是通风系统失效,指喉意味着一氧化碳泄漏。
她猛然转头看向艾米丽——那女人耳后的接收器正在闪烁红光,频率和阿南的击桌节奏完全一致。
肃静!陈法官的法槌几乎要敲裂,法警,控制证人情绪——
不用。林晚秋按住要上前的法警,目光锁住阿南脖颈处凸起的青筋,那里有个硬币大的淡色印记,他不是失控,是在传递信息。她的真实之眼开始发烫,视网膜上快速闪过十七张面孔:矿场监工、金盾会计、还有...苏映雪的私人律师。
这些都是阿南记忆里反复出现的轮廓,此刻正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在她眼前一一显影。
九点五十九分,陆承宇的出庭通知准时响起。
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今天穿了套深灰西装,是他们订婚时她挑的款式,左胸口袋还别着她送的银叶胸针。
可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只留道较浅的压痕——昨日这片压痕深达0.3毫米,是他习惯性转戒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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