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的杏黄旗卷着马蹄声撞破庙门时,李柱国正用拇指试了试玄针袋的收口。
他能听见程高握剑的指节在发响,王二狗的匕首蹭着陶壶发出细碎的刮擦,连赵子衡怀里帛书的纹路都透过粗布蹭得他后心发痒——这些响动像绷紧的弦,在他耳边嗡嗡震颤。
程高,护左。他把张世昌往肩头颠了颠,麻绳勒得俘虏喉间发出闷哼,王二狗,等我点倒数第三个骑兵的肩井穴,你就往东南山坳扔火折子。
那片山草湿着!王二狗急得直搓手,陶壶在腰间撞出闷响。
醒神汤里加了松脂。李柱国低笑一声,眼尾的疤痕随着嘴角扬起,你灌他们的时候,我往草叶上弹了七枚淬了火绒的银针。他侧头看向庙外,当先的骑兵甲胄在雾里泛着冷光,记住,火起时往西北跑——周慎的人要活口,追得越急,破绽越大。
程高的玄铁剑地出鞘半寸。
他望着师父腰间那枚泛着青铜锈色的传承印,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发烫,印面隐约能看见针入三息四个古篆——这是昨夜收赵子衡为徒时新浮现的残章。师父,您说过玄针破不了百骑......
玄针破不了,赤针可以。李柱国突然甩袖,三根赤针破空而出,精准扎进最前排三个骑兵的肩贞、天宗、曲垣穴。
当先那骑的战马突然前蹄打颤,骑士栽下来时,双臂像被抽了筋似的垂着,只能用下巴磕地。
他扛着张世昌冲进雾里,程高的剑花在身侧织成银网,格开两支射向赵子衡的羽箭。
王二狗跑得像头撞进麦垛的牛,陶壶里的醒神汤晃得响,他摸出火折子的手在抖,却在看见第三骑栽倒的瞬间,准确无误地把火星子甩进山坳。
着了!王二狗吼得破了音。
浓烟裹着松脂的焦香腾起时,李柱国正用脚尖勾住块碎石,反手扎进最后一个追兵的风池穴。
那人的马前蹄刚要扬起,突然像被抽了脊骨似的瘫软在地。
他望着被烟雾遮住的追兵身影,摸了摸张世昌后颈——断针还在,这孙子的舌头还能留着去洛阳告状。
往朱雀门!他扯了扯程高的衣袖,周慎的人追得越紧,长安城里的尾巴就露得越全。
三日后的长安朱雀门,李柱国缩在墙根的破席里,怀里的讨饭钵磕得门牙发酸。
他往脸上抹了把灶灰,又用银针挑松了两颊的肌肉——这副老乞丐的模样,连当年天禄阁的守夜老头都未必认得出。
程高扮作药商,挑着装满艾草的担子混进西市;王二狗套着御膳房杂役的破衣,正蹲在宫墙根啃冷馒头,眼睛却盯着运药车的车辙;赵子衡更绝,直接揣着帛书去了太学,说是要找旧友校雠典籍——李柱国知道,那孩子怀里的帛书里,夹着他昨夜用传承印复原的《诊脉法》残章,足够让任何懂行的人惊掉下巴。
老东西,滚远点!
踹在腰上的皮靴让李柱国晃了晃,他抬头正撞进个蓝翎侍卫的眼睛。
那侍卫腰间挂着太医院的青竹纹腰牌,靴底还沾着未干的朱砂——是刚从御药房出来的。
爷行行好......他扯着破嗓子哀求,手却在袖中捻起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侍卫的脚步顿了顿,突然捂着后颈骂道:什么味儿?
李柱国闻见了,是参须烧糊的焦苦。
他望着侍卫走远的背影,摸了摸怀里的讨饭钵——钵底沾着的朱砂,正是御药房新换的封条颜色。
周慎这老匹夫,果然把辽东野山参换成了园参,难怪上个月夭折的三皇子,尸身青白得像泡在冷水里。
御医院的鎏金匾额在日头下晃眼时,李柱国正用指甲刮掉脸上的灶灰。
他踩着满地药渣子进门,惊得煎药的小太监手忙脚乱地跪了一地——能让太医院上上下下全跪的,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只有这位当年被称为医疯子的李柱国。
周大人。他望着正翻账册的白胡子老头,后者的手猛地一抖,墨汁溅在辽东参三个字上,您这账册上写着上好人参三十斤,可御药房的味斗里,怎么飘着园参的土腥气?
周慎的脸瞬间白过了药杵。你......你私闯禁地!
私闯?李柱国扯过账册,指尖点在三皇子镇惊散那页,当年我给惠帝配镇惊散,用的是野山参须、龙齿、茯神。
您这方子倒好,参须换了参芦,龙齿换了牡蛎,茯神......他突然笑了,茯神换成了马钱子粉吧?
难怪皇子们一个个抽风抽得像被雷劈。
一派胡言!周慎抄起镇纸要砸,却见李柱国解下腰间的传承印。
青铜古印在阳光下泛起金光,印面的纹路突然清晰如昼——《黄帝经·针道》的篇目整整齐齐浮现在上面,连参芦破气,马钱子有毒的注文都看得分明。
这是......
天禄阁烧了,可医道烧不毁。李柱国把印拍在案上,震得药盏叮当响,周大人,您说这印面的《黄帝经》,和您改的药方,哪个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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