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刚起:“合谷一扎痛就消,太冲踩踩怒火逃”,那稚嫩的音调还带着晨露的湿润,却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所有孩子的目光都汇聚在阿禾的手中,那根平平无奇的旧芦苇针,此刻竟如活物般,在没有一丝风的田埂上,自行震颤了三下,幅度极小,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阿禾,你的草针……咋抖啦?”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结结巴巴地问,孩子们脸上的天真迅速被一丝未知的恐惧所取代。
阿禾没有回答,他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紧紧闭上,瘦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不过短短数息,他猛地睁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决绝与焦灼。
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小手,直直指向村东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桑树方向,声音又尖又细:“那边!那边有人快不行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人不信,嘀咕道:“阿禾又做梦了吧……”可看着他那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更多的人还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拔腿就朝村东跑去。
人群呼啦啦地冲过田埂,绕过几户人家的篱笆墙,果然,在老桑树下那条干涸的沟边,一个身影蜷缩在地。
正是村里以拾粪为生的张老翁。
他倒伏在散发着恶臭的粪筐旁,脸上是骇人的青紫色,嘴唇已近乎发黑,胸口只有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声,眼看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
“是厥逆!”人群中一个略懂些医理的老人失声惊呼,“完了,这是神仙也难救的急症!”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手足无措之际,阿禾瘦小的身影却像一道闪电,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扑到张老翁身旁,高高举起那根颤抖未停的芦苇针,对准了老人鼻子和上唇之间的凹陷处——人中穴,也就是医家所称的“水沟穴”。
他瞄准水沟穴上方三分的位置,小手猛地向下一刺!
动作看似稚嫩,却蕴含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精准与沉稳。
那根脆弱的芦苇针,竟顺利地刺破了张老翁干裂的皮肤。
针尖入肤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原本气息奄奄的张老翁喉间猛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仿佛堵塞了许久的河道被瞬间冲开。
紧接着,他塌陷的胸膛如破风箱般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一口浓稠的黑痰被咳了出来,紫青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转,泛起了一丝血色!
围观的村民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骇之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仿佛看到了什么神鬼之事。
“活了!真的活了!”
“天啊!一根草针……扎活了一个快死的人!”
“这草针……是不是通神了?!”
无人注意,在不远处一户人家的篱笆外,赵篾匠悄然伫立。
他身形隐在阴影中,宽大的袖袍垂下,遮住了他的手。
就在阿禾下针的那一刻,他袖中紧握的半截锈迹斑斑的针尾,陡然变得温热如炭。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以老桑树为中心,埋藏在村中地下各处的七枚残针,在方才同步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将汇聚的地气借由草木茎脉导引,最终凝成一线生机,注入了张老翁的命门。
这,正是他师门传承的“七星聚气·回阳九针”最简陋的雏形。
他面无表情,只是默默从怀中又摸出一枚通体锈蚀的铁针,趁着无人注意,走到一处墙角,屈指一弹,那枚锈针便悄无声息地没入土中,为这刚刚启动的脉络大阵,再添一个稳固的节点。
到了正午,阿禾“草针救人”的消息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十里八乡。
一时间,通往赵家村的土路上人满为患。
邻村的病家蜂拥而至,他们有的抱着因高烧而瘫软的孩童,有的搀扶着咳血不止、面如金纸的老母,更多的是被各种顽疾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病人。
他们将阿禾家那简陋的茅草屋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来不及进门,就齐刷刷跪倒在院前的泥地上,哭喊着,哀求着。
人们不再叫他阿禾,而是尊称他为“草针堂”。
阿禾毕竟只是个孩子,接连不断地被这种沉重的期望包围,早已精神力竭,小脸煞白,几近昏厥。
但他咬着牙,不肯倒下。
他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只是脑子里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画面。
于是,他只能凭借着那股救人的执念,用最原始的工具——削尖的木签、磨利的荆棘、甚至是断裂的兽骨,在病人身上虚点比划,模仿着脑海中的动作。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点刺的穴位常常出现偏差。
可每当此时,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大地深处涌出,温柔而坚定地牵引着他的手,将那即将偏离的木签、荆棘,精准地校准到正确的经络节点上。
万民执针,人不成针,地气为针!
这片土地上无数人祈求健康的执念,竟与赵篾匠布下的“七星聚气”大阵产生了共鸣,天地竟开始自行校准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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